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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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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可是江湖上傳說的懾心大法?」 「我已經說過,不是什麼法,只是用一種比較特殊一點的方式,所發出的一種比較特殊的音樂罷了。」 宋寶璋沒有再說話,他回過頭來,他看到姚於海,十分平靜地站在那裡,右手拄著已經出鞘的刀,刀尖戳在地上,似乎是在等待什麼。 宋寶璋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來問道:「方才我失神的那一瞬,你有充分的機會可以殺掉我,你為什麼不殺我?」 紫竹簫史搖搖頭說道:「你的話有兩點錯誤。第一,你方才不是失神,而是被音樂吸引了你的注意力。這沒有什麼,我說過,真正的音樂,可以吸引住任何人。第二,我為什麼要殺你呢?我們同是炎黃子孫,而且又遠近無仇無怨,為什麼要隨便殺一個人。」 宋寶璋說道:「可是我是追殺……」 「你們不是追殺我,是追殺劍神趙雨昂。」 「你是趙雨昂的朋友,對不對?就憑這一點,你就可趁機會殺掉我。」 「憑你現在這樣的心平氣和地問我的理由,我可以瞭解你已經開始對你的行為,有了反悔之意。無論是多麼十惡不赦的人,只要一念回真,就不是敵人。既然不是敵人,就同樣是我的朋友;既然也是朋友,我為什麼要殺你?」 「你所說的話,我聽不懂。」 「你當然會懂!你只要放棄孛羅對你們所說的那一套,你自然就會懂我所說的話。孛羅對你們說,只要不是你們的朋友,就當他是敵人,對不對?」 「咦!你怎麼會知道?」 「這就是孛羅與我們漢人不同的地方,你們連何副總管你們的同僚都可以當做敵人來殺,天下還有什麼不可殺的人?天下還有人可以相信嗎?是孛羅相信你們?還是你們相信孛羅?孛羅不相信何副總管,派你們來跟蹤,難道他不會另派人來盯你們嗎?你可以殺何副總管,別人也可以來殺你!」 宋寶璋當時不禁渾身打了一個寒噤,他回過頭來,再看看姚於海。 姚於海的表情似乎是跟他一樣。 宋寶璋忽然問道:「你是什麼人?」 紫竹簫史說道:「在扛湖上人們稱我為紫竹簫吏。」 宋寶璋搖搖頭說道:「我問的是,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不像是一位江湖客。作為一個江湖客,刀頭舐血,劍下討生活,殺人不當是一回事。而你,卻不是。」 紫竹簫史說道:「其實我們也殺人,我們殺的是沒有良知血性的人,甘心為虎作倀的人。因為這些人留在世間,是人們的禍害。如果說這一點我們與眾不同,那是我們是有目的、有理想的人,我們練武、我們浪跡江湖,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實現這個理想。」 宋寶璋問道:「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紫竹簫史說道:「你們應該知道的,那就是:驅逐韃虜,光復華夏。」 宋寶璋不覺脫口說道:「那是叛逆……」 紫竹簫史笑笑說道:「元人說我們是叛逆,但是,作為一個大宋子民,我們認為元人是強盜。掠人土地,奴我同胞,不是強盜是什麼?我們自己起來趕走強盜,這是叫叛逆嗎?元人沒有進入中原以前,你是做什麼?元人入侵以後,你又是做什麼?你們仔細想一想。」 宋寶璋沒有再說話,他回過身去,緩緩走向姚於海,兩個人對立無言,最後還是姚於海低低地說了一句:「我們可以走了!」 宋寶璋點點頭,隨手將長柄斧扛到肩上,默默地和姚于海向來時路走去。 走不幾步,宋寶境突然回頭說道:「我會記得你的恩情。」 紫竹簫史說道:「談不上恩情。」 宋寶璋說道:「你可以殺我,而沒有殺我,而且我也是你要殺的那種人。」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早已經不是我要殺的人了。」 「無論如何我會記得這分恩情。」 「我寧可你記得我說的話。」 「但願後會有期。」 「我們一定會再見!而且再見時,我們會是志同道合的夥伴。祝福你們!」 宋寶璋和姚於海就這麼走了,這樣的結束一場生死拚鬥,是在場的人十分意外的。 薛夫人何寄梅第一個沖上前來,緊緊地握住紫竹簫史的雙手,激動地說道:「師姊!你真了不起!」 紫竹簫史微微地笑了笑,但是,她的眼裡隱約有淚光。何寄梅驚道:「師姊!你?……」 紫竹簫史笑笑說道:「從千里獨行畢立,到宋寶璋和姚於海,我的內心充滿了快樂和信念,這就是我所說的,人心不死,大業可為。」 小梅姑娘跑過來挽住紫竹簫史的臂,親切地贊道:「阿姨!你那一闋簫音真是奇妙。」 紫竹簫史拍著她的手說道:「小梅!武功一道是各練所長的,我的半生功力,都浸淫在這管紫竹洞簫之上,其他的方面就比你差遠了。」 小梅姑娘翹著嘴說道:「阿姨!是怕我要學,趕緊就把話說得那麼謙虛。」 趙雨昂笑道:「小梅!只要你肯學,還怕簫史阿姨不會教你嗎?」 趙夫人何冷梅一直含笑看著自己的愛女,望著她那分嬌憨可笑的神情,仿佛還是無邪的童稚,她這個做母親的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女兒這分神情了。可見得一個人的內心如果一旦被恨所佔有,就失去一切可愛的氣質。 她搖搖頭,又側過頭去看看趙雨昂。 正巧趙雨昂也轉過頭來望著她,兩個人的眼神交會的瞬間,何冷梅不由地臉上一熱,蟄伏多年的情意,又重新在內心深處複燃得那麼自然。 她說道:「小梅!不要纏著你阿姨。不要忘了我們的飯還沒有吃完。」 薛夫人應聲說道:「對極了!我們不是吃飯,而是要舉杯慶祝,痛飲三杯,難得是這樣的喜事重重,不飲何待?」 趙夫人笑笑說道:「瞧你不飲何待這四個字,充分描繪出一副酒鬼的模樣,要喝,到你長洲喝去,慈航蓮舍是沒有酒可供你牛飲的。」 薛夫人大笑說道:「姊!你看我們都恢復青春呐!」 趙雨昂說道:「我有一句話,不知道是否恰當?」 薛夫人笑道:「不要那麼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你沒有瞧見此刻我們說話都是那麼的放肆麼?」 趙雨昂說道:「方才冷梅說要到玄武湖長洲二妹的居處,我倒覺得事不宜遲。」 紫竹簫史點點頭說道:「雨昂顧慮的甚是。如果孛羅派著人盯在宋寶璋他們的後面,慈航蓮舍相信不久就失去寧靜。不過,也有意外的可能。」 薛夫人說道:「什麼叫做意外?」 紫竹簫史說道:「宋寶璋如果他們真的覺悟回頭,如果他真的記得他所說的恩情,他們會做兩件事。第一,他們會設法在半途上攔住來人,甚或除掉來人。第二,他們會再回到京城,去矇騙孛羅。這兩種有任何一種情形發生,慈航蓮舍應該不會有人來擾亂。」 薛夫人說道:「師姊……」 紫竹簫史笑道:「雖然如此,我還是贊同雨昂兄的意見,我們大夥兒一起住到寄梅那裡,小聚暢談,人生一大樂事。慈航蓮舍留幾個婆子看守,有事聯繫,也就萬無一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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