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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這人一盤步,上前就是一耳光,口中還在罵道:「待老子教訓教訓你這個不長眼睛的東西!」

  他這裡一舉手,耳光還沒有扇出來,突然眼前的人不見了。

  他一怔,就聽到身後有人說道:「動手打人,你就理虧了!」

  龍步雲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沒事兒似的,連正眼兒都不瞧對方一眼。

  這人一愕,忽然又大罵:「老子今天可要宰了你!」

  一摸小腿肚子,拔出綁在腿上的攮子,一揚手,就朝龍步雲撲去。

  龍步雲站在那裡,連一動也沒有動的意思。就在這個時候,門裡有人不輕不重地說話:「卞五!你歇了吧!」

  這聲「卞五」倒真的管用,那人立即收回攮子,站在那裡沒說話。

  龍步雲這才抬起頭來,向門裡看去,門口當間站著一位四五十歲半老婦人。繡著花邊的半截衣、大褲腳、綁腳帶,一雙大腳,灑花繡鞋,頭髮梳得溜光,腦後插了許多銀釵金簪,銀盆大臉,有一雙靈活而又淩厲的眼睛,此刻笑嘻嘻地望了龍步雲一眼,便對那卞五說道:「我說五爺!你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招子不亮,是叫人納悶的。如果都像你五爺那樣,怡紅樓不要三天就得關門大吉。」

  卞五有些不服,嘟著嘴說道:「錢大娘!你的話可不能這麼說……」

  這位被稱為錢三娘的婦人,看樣子是這怡紅樓的當家作主的,冷冷的幾句話,不輕不重,正好讓人受不了、頂不住。這一點可以看得她是個厲害腳色。

  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說卞五!凡事得把眼睛睜大一點!有話咱們回頭再說。」

  她不再理會卞五,立即換成一副笑臉,對龍步雲笑道:「這位爺請問是……」

  龍步雲淡淡地說道:「我姓龍。」

  錢三娘堆著笑問道:「龍大爺!你老今天到這裡來,是有什麼指教?」

  龍步雲笑了笑說道:「這倒是真的是奇怪,你們怡紅樓是做什麼的?」

  錢三娘長長地「哦」了一聲,立刻陪著笑說道:「可不是嗎?龍大爺既然是光顧我們怡紅樓,那有把財神爺向外推的道理?」

  她讓開門口,一伸手,微微地一欠身子說道:「龍大爺!請!」

  龍步雲也不說話,邁步進門。

  只見門裡已經是燈火輝煌,人聲喧鬧,裡面的陳設佈置,無一不是華麗堂皇,光豔奪目,顯得十分氣派。

  錢三娘將龍步雲引導到門廳,右廂房,請坐奉茶,兩邊伺候著四個年幼的丫鬟。

  錢三娘開口說話了。「龍大爺既然有心到怡紅樓來找樂子,不知道看中了我們這裡那位姑娘?或者是有舊相識的,只要你吩咐一聲。」

  龍步雲說道:「秋眉姑娘!」

  錢三娘一聽,臉色頓時變了,說道:「龍大爺!你是在說笑?」

  龍步雲說道:「你看我是在說笑嗎?」

  錢三娘不疾不徐地說道:「龍大爺!你既然指明要我家眉兒,你也應該有個耳聞。我家眉兒還是清倌,從不留客的,關於……」

  龍步雲說道:「我也沒有說要住夜留宿,只是跟秋眉姑娘見一面,吃盅茶,聊上一陣,就可以了。錢三娘!是不是這也不可以呢?」

  錢三娘立刻又轉變回來,笑著說道:「可以!可以!是說嘛!龍大爺是何等人……」

  龍步雲一揮手說道:「既然如此,就請秋眉姑娘出來與我一見。」

  他從身上腰板帶裡,掏出一錠金錁子,少說也有五兩重。向桌上一放。

  「你們這種地方,是只重衣冠不重人,卞五攔我進來,我不怪他。我沒有華服,這錠金子作為秋眉姑娘受委屈的補償。」

  錢三娘本來是要說出「吃盅茶」的錢是一兩紋銀,沒想到龍步雲出手是一錠金子,倒是讓這位見多識廣的錢三娘給怔住了。

  在一陣手足無措之後,錢三娘究竟是見過場面的人,要不然她也不會喝住卞五而延請龍步雲登堂人室。她穩住心情之後,滿臉堆笑說道:「龍大爺!你這見外了,我們這裡也沒有先收錢的道理。」

  龍步雲臉上倒是毫無表情,擺擺手說道:「這錠金子既然我拿出來了,沒有收回去的道理,你且拿著。不過,我必須要說明白:我來見秋眉姑娘,是基於一點誠意,絕不是拿錢來表現財大氣粗,那是對秋眉姑娘的一種褻瀆,這一點你應該瞭解。」

  錢三娘拈著那錠金子,滿口說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她親自開了房門,道聲:「龍大爺請這邊!」

  又穿越了一重院落,沿途花香撲鼻,而且還有鳥語啁啾,還真花香鳥語的世界。因為在院落樹叢中,掛著不少鳥籠,百靈、畫眉、鸚哥……齊聲鳴唱。

  怡紅樓也不過是個煙花妓院罷了,竟然有這種氣派,難怪就有那麼多人,願意在這裡流連忘返了。

  後進又有一棟翠樓。

  說是翠樓是因為樓高兩層,樓的四周,種植著一圈湘竹。人說湘竹只有湖南洞庭才有,為什麼移植到此?沒有人知道。

  在竹潮沙沙裡,登上翠樓。

  引進一間客室,但見滿室書香,滿牆書畫,臨窗有一古拙瓶插,斜斜地插了一枝遲開的桃花。

  十二

  整個房裡,給人以恬靜淡雅的感覺。

  龍步雲自問是個不文的粗人,但是他氣質不俗,身臨如此書香溢室的房子,也有詫異和自穢的感覺。

  小丫鬟送上一盅蓋碗茶,擺上四個果子茶點。

  錢三娘這才站起說道:「龍大爺請稍坐,我去請小女眉兒出來相陪,老身就先告退。」

  龍步雲沒有理會她,只是仔細打量這房裡的一切。愈看愈讓他難以相信,秋眉姑娘至多也不過是一個紅妓女罷了,怎麼會有這樣雅致的房子居住?就算是秋眉姑娘自己要將自己房間佈置得典雅,錢三娘也不會同意的,因為那些嫖客來到怡紅樓,不是來聞書香的,花錢的大爺是來找樂子的。

  看來這位秋眉姑娘不但與眾不同,而且錢三娘對她也是百依百順。

  秋眉姑娘到底有什麼與人不同之處?珠簾一陣叮哨,龍步雲就感覺她的不同之處了。

  一陣淡淡的幽香,秋眉姑娘已經站在房裡,一身淡綠色的兩截衣,嫋嫋婷婷,模樣十分動人,臉上薄施脂粉,就如同一朵盛開素蓮,一點也看不出庸俗的煙花味。

  龍步雲站起身來,點點頭,口稱:「秋眉姑娘!」

  秋眉姑娘臉上沒有笑容,站在那裡只淡淡地稱道:「龍大爺!請坐。」

  她自己緩緩過來,坐在下首,小丫鬟立即送上一盅蓋碗茶,垂手而退。

  秋眉姑娘一點也不掩飾地,打量著龍步雲,然後緩緩地說道:「龍大爺是做何貴生理?」

  龍步雲說道:「寄跡江湖,萍蹤無定,是個無業的浪蕩漢,不值得姑娘關懷垂詢!」

  秋眉姑娘輕輕地「啊」了一聲。

  龍步雲當然能瞭解秋眉姑娘此刻的心意,他笑笑問道:「秋眉姑娘是不是對每一位來會你的客人,都要經過身家調查?」

  秋眉姑娘大概也沒有想到龍步雲會有如此一問,微微地一怔,但是,她立即恢復了原來的冷漠甚至於有著一點孤傲。她也淡淡地說道:「龍大爺!我們之間總要找個話題好說話啊!你說是不是?」

  這話的意思,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她說話的意思是說「跟你這等人,如果不找話說,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龍步雲是聰明人,一聽就懂,他只是笑了笑,說道:「看來只重衣冠不重人的說法,是十分正確的說法。我龍某有些不自量力,今日到怡紅樓自討沒趣。使我想起兩句話: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告辭!」

  他站起來,就要走出去。

  秋眉姑娘忽然說道:「龍大爺!請留步。」

  龍步雲走了兩步,停下身來,說道:「人貴自知,我在姑娘房裡多待一刻,對姑娘的摯褻就更深一層。姑娘有什麼指教,就請快說。」

  秋眉姑娘說道:「如果是我在言語上得罪了龍大爺,龍大爺要拂袖而去,我自不敢相留,只是方才聽到龍大爺說了兩句話,感到有些奇怪,故而才敢請龍大爺暫留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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