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憶文 > 玉珮金犀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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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紫心聽他一頓申說,抿嘴微微一笑,眼睛滴溜溜向他斜瞟一轉,果真低頭細看那杯酒。 這才看出,酒色果然碧綠,而且盛在瑩白的酒杯中,又稠又翠,彷佛果汁似地,並不像水一般稀薄透明。 再舉起酒杯,湊近鼻端一嗅,更覺一股幽香,直沖腦際,想不到這荒村小店,居然竟有這等好酒,也難怪店小二剛才說這種酒只有在他這店裡喝得到,看樣子果然他說的話並不是騙人謊言。 路永坦笑吟吟看她把酒細細看完,面上現出微笑,眼睛裡流露出欣悅,不等她開口,又說道:「怎麼?我不騙你吧!告訴你,我師父乃是一位百杯不醉的酒仙,既能喝,也能品,他曾經告訴過我,各種好酒的名目和出處,諸如貴州的茅臺、四川的大麯、山西的汾酒、東北的二鍋頭等,都是一些眾所周知的名酒。」 燕紫心聽他把各地名產如數家珍一般,滔滔說來,聽得也入了神,路永坦見店小二已把炒菜端來,便拿起筷子,同時又舉起酒杯,向她笑道:「來!我們先吃些菜,慢慢喝點,別等菜涼了,失去了味道,可就不好吃了,而且這酒看似不差,喝起來還不知道好不好呢?」 燕紫心聽他這麼一說,不禁面現疑惑,向他問道:「這酒色澤又好,香氣又濃,怎會不好呢?」 路永坦向她一笑,隨又說道:「你對酒這一道,根本一無所知,讓我告訴你,這種酒是江南地方,最普遍的紹興酒,存在地窖裡,時間久了,就漸漸變濃變色,最初是黃色,以後是愈陳愈綠,這樣的酒存到二十年以上,便會呈現膠舔的狀態,一滿壇的酒,封上泥蓋,密封藏起,等到二三十年之後,打開封蓋,可是只剩下大半壇或是半壇,那時,酒的顏色就變成淡綠色了,所以人們就不叫它是紹興酒,就叫它竹葉青了。」 「你看!我們現在喝的酒,樣子很像陳年老酒,那可不一定是真的,因為有很多店家常會摻些新酒進去,看起來,也還是一個模樣,可是喝的時候就知道不是那陳年老酒的味道了。」 說完,舉起酒杯,微微吮了一口,突然,眼睛瞪得很大,又猛然喝了一大口,咂咂嘴,連連說道:「嗯!好酒!好酒!味純,酒香,的確是上上好酒,這小二哥的話,果然是真,這種酒實在難得,你也嘗嘗看!」 燕紫心吃了幾口菜,望著他,聽他一口氣說了半天,又緊咂嘴,說是好酒,這時又被他一催,只得舉起杯來,慢慢喝了一小口。 酒一入口,只覺一股香甜之氣,直往喉嚨裡沖,不但不感到一絲辛辣苦澀味,反而滿嘴芳香,直沖鼻內。 路永坦見她喝下一口,並沒有咳嗆之聲,也沒有難過現象,似乎還有餘味,抿著嘴唇,便舉起筷子,向她笑道:「你看,不難喝吧,幹一杯如何?」 燕紫心一方面覺得那酒的味道很好,真是香醇可口,一方面又因為心情快樂,看到路永坦興致勃勃的樣子,不忍心掃他的興,便也舉起杯來,同時,故意裝作很鄭重的樣子,向路永坦說道:「只此一杯,絕不再喝!」 路永坦輕輕點頭一笑,仰頭喝乾杯中酒,舉著空杯向寒冰仙子面前一晃,燕紫心也一口喝盡,放下酒杯,相視一笑。 一杯酒喝完,燕紫心臉上顏色,逐漸轉紅,原來粉白柔嫩的面頰,染上兩片酡紅的酒暈,顯得格外嬌豔。 店中許多客人,本來就在偷看她,這會兒她輕顰淺笑,眉目生色,更叫那些客人一個個不住的盯著她瞧,就連跑堂的店小二,也深深覺得,這位姑娘可真像天仙下凡,來到人間,美麗大方。 驀地,一陣急促紛亂的馬蹄聲,奔進鎮來,轉眼間便馳進酒店裡來,往外看時,只見七八匹駿馬,帶著陣陣灰塵,停在店門口。 馬上騎著七個壯漢,一個個都是一律深色勁裝,粗眉毛,大眼睛。滿身都是泥土灰塵,顯然在官道上賓士已久,泥土飛揚,弄得灰頭土臉。而且,每個人都帶著兵器,像是從遠道上來至此地。 七個人之中,有三個年紀較老,約在四十多歲,另外的四個,年紀比較年輕,都是二十多歲的壯漢。 吱吱喳喳的一陣嘈雜過去,七個人便下了馬,一齊往店裡走去,三個年老的人,走在前頭,昂著頭,大模大樣的直往店裡闖。 店小二見這七個人來到,忙不迭的趕緊上前侍候著,幾個店小二把馬匹牽去料理,另來兩位店小二,殷勤的招呼著他們落了座,同時也急忙送上熱手巾把,然後才每個人舉上一杯熱茶,也忙著請客人點菜。 當七個人手裡都提著包袱,佩帶兵器,一走進店裡,找了兩張大桌子,砰砰碰碰,圍著坐了下來。 店裡的客人們,本來都伸長了脖子,好奇的向外探看,等到他們七個人,來勢洶洶坐到店裡,誰也不敢再直著脖子,瞪大了眼睛看了 那七個人坐好之後,一面喝著茶,一面也高聲談笑起來。 這時,只見一個年輕人,笑著說道:「竟沒有想到,那小子真有些本事,竟跑得這麼快,幫主接到消息,立即趕到西天目山,和幾位香主親自再次搜山,竟然不見那小子蹤跡,不知道他跑到那兒去了,以幫主的內功來說,他不會逃出幫主的勢力範圍之外。」 另一個年輕的壯漢接口說道:「第一次三位香主搜山,遇上了嵩陽派的朗月老禿驢,三位香主因為沒有見到正點子,不肯和那禿驢硬拚,便放過了那個老禿驢,回到幫裡一說,幫主這才駕臨天目山去搜查,當然那點子早就跑了。」 猛然一聲冷笑,那三個年紀較老的大漢中,一個濃眉大眼的壯漢,向說話的兩個年輕人說道:「你們兩個年輕人,懂得什麼?天目山接連這麼多山脈,綿延千里,盡是荒無人跡的森林,那小子要是不出山,十天半月就會餓死,並且那森林中的毒蛇猛獸,也多得不得了,他再有天大的本事,一個餓他受不了,再就是毒蛇猛獸他也無法去躲避,到頭來,他不是餓死在森林中,就要作為那裡猛獸的大餐。他如果出山到外面來,這周遭千幾百里,浙、皖、蘇、贛每省的出入山口,都有咱們的卡子眼線,他便長了翅膀,料他也飛不出去。」 這時坐在一旁另一個年紀老的胖子說道:「吳頭領,幫主指示務必生擒那小子,留著他的活口,才好拿他去對付嵩陽派,聽說嵩陽派也急著追拿他,已經派出好多的人,在各要路和渡口攔截他呢,江湖上還傳說是他身上帶著武林奇珍異寶的嵩陽秘笈,這話當真麼?」 先前說話的大漢,即被稱為吳頭領的,聞言轉頭往店中四下一掃,才低沉著嗓子說道:「這還有假的嗎?要不是真的,嵩陽派那會那麼急著追捕那小子呢?因為聽說那本嵩陽秘笈,關係太大了,如果有人把那本秘笈,看懂學會以後,便可以殺人不見血,空手可以抵禦兵刃,武藝不但可以達到最高境界,也無人能敢和他對敵,真是寶物。」 他們這一陣談話,聲音並不太大,店中的客人,聽了雖然感到有些奇怪,可是沒人懂得他們究竟談些什麼。 可是,坐在角落裡的路永坦和燕紫心二人,卻心中吃驚,他倆萬想不到,淮揚幫這麼認真,真要像那吳頭領說的,那麼這一帶地方已布下天羅地網了。 他們把嶽中嶽單獨留在黃山絕頂,雖然一時不會被人發現搜到,可是卻沒替他想到解決食物的問題。 想到這兒,路永坦心中又悔又愧,抬頭一看對面寒冰仙子,也是滿面憂愁,坐在那兒,不言不語,手裡拿著筷子,卻沒有夾菜來吃,只是呆呆的坐在那裡,兩人目光一接,同時露出一絲苦笑,互相搖了搖頭。 但是事已如此,還有什麼辦法好想呢?燕紫心想到岳中嶽,深山寂靜,孤獨一身,對她不別而走,不知道有多麼悲傷痛恨呢! 路永坦則想到,甘鬱馨下落不明,到現在消息毫無,生死未蔔,他本是要去找她的,誰想到卻弄出這麼一個結果。感情的事,是極微妙的,隨時隨地都會有使人想像不到的變化,一絲絲小小的漣漪,便會破壞了整個平靜,一點點的小事故,就能引發出無限的哀怨,現在岳中嶽和燕紫心的事,就是由於一時的心理不平衡,造成這個最嚴重,也最可怕的後果,將來結局如何,又怎能想像得到? 兩人聽到前面那幾個人的談話,已經料到是淮揚幫徒,這時也沒心思再吃喝,於是便準備離開此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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