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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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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家師如今……」沈小蝶顯然是在想盡方法圓謊:「如今突然想起前輩許多好處……」 「突然想起?」 「不不,是慢慢想起來的。」沈小蝶道:「慢慢想起了許多往事……」 「往事?」黃衫怪客神色愴然:「提起往事,老夫一肚子窩囊氣,她姊妹倆個只喜歡那四空窮酸,從來也不瞧老夫一眼。」 情場失意,委實人生一大恨事。 黃衫怪客似覺往事不堪回首,充滿了痛苦的表情。 「說的也是。」沈小蝶極力安慰道:「幸好前輩丟得開,放得下,拋下了兒女私情,因此這些年來在武功造詣上日益精進……」 「誰說老夫放得下?」 「難道……」 「這三十年來老夫朝思暮索,茶不思,飯不想,只盼見她一面也是好的,但……」話到此時,他又長長地籲了口氣。 愛慕之情,溢於言表,竟是老而彌堅。 「哦。」沈小蝶立刻見風轉舵:「這樣說來,前輩倒是一位至情至性的人,稱得上一代情聖。」 她舌燦蓮花,儘量要使對方聽得舒服。 人在舒服、滿意之後,多半可以化戾氣為祥和。 「嘿嘿,小丫頭,你真會說話。」黃衫怪容道:「什麼一代情聖,一代傻瓜還差不多。」 「這怎麼是……」 「怎麼不是?」黃衫怪客自嘲自笑的道:「老夫這裡恨不得一頭撞死,她卻跟那個四空窮酸打得火熱,這不是傻瓜是什麼?」 聽來他好像是個聰明人,只可惜慧劍難斬情絲。 他明知這是傻瓜的行徑,但三十年來依然魂牽夢縈,念念不忘。 再有智慧的人,一旦陷入情網,也很難以自拔。 「前輩並不是傻瓜。」 「不是?」 「古有名言。」沈小蝶又鼓其如簧之舌:「精減所至,金石為開。」 「這怎麼說?」 「也許禁不住前輩一往情深,這些年來家師的心眼兒好像有點活了。」 「真的?」黃衫怪客眼睛一亮。 一個迷惑在情網中的人,要想破網而出,畢竟是件難事,他的心又動了。 「是的。」沈小蝶道:「家師……家師……」扯謊的話只能打打馬虎,不能說得太明顯,也不能太肯定,最好是模棱兩可。 「莫非……」黃衫怪客自言自語的道:「是了,那四空窮酸翹了辮子之後,她太寂寞……」 沈小蝶沒有接腔。 她知道言多必失,應該適可而止。 但她雖然信口胡謅,暫時阻遏了黃衫怪客金無晷一鼓作氣對付柳二呆,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化解今夜這場危機。 因為她無法說動金無晷離開這座破廟,也無法消除柳二呆的倔強。 「小丫頭。」黃衫怪客忽然道:「你等一等。」 「等?」 「等老夫除掉了這個小子。」 「這……」沈小蝶臉色一變:「為什麼?」 「老夫虛耗了三十年光陰,原指望跟四空窮酸一決雌雄,想不到他見機得早,逃到了幽冥地府,如今陰陽隔世,讓老夫所望成空。」 「前輩之意……」 「這小子是四空窮酸的唯一傳人,老夫宰掉了他,雖然難消三十年積恨,至少聊勝於無。」 「前輩。」沈小蝶道:「這聊勝於無的事……」 「怎麼?」 「就算了。」 「胡說,這怎麼算得了。」黃衫怪客厲聲道:「老夫一向睚眥必報!」 沈小蝶一呆,向殿角裡的柳二呆望去。 柳二呆卻沒理會,他緊盯著黃衫怪客金無晷,一襲藍衫在微微抖動。 顯然,他真氣已彌布周身,打算接受挑戰。 剛才沈小蝶和黃衫客一番對答之言,他已聽得清清楚楚,他雖然沒見過當年的江東二孟,但他也熟悉這一宗江湖軼聞。 這兩株武林名花,當年風靡一時,追求者車載斗量,其中不乏有名俠少、王孫公子,以至雄據一方的傑出之王,而孟氏姊妹都不屑一顧。 如何會看得上這個貌不出眾,黑炭似的金無晷? 他不過自我陶醉了三十年,如今卻把一口怨氣出到自己頭上,這豈非無理取鬧? 居然還敢口出大言,要找四空先生一決雌雄。 四空先生仙逝不過短短五年,在那漫長的二十五年之中,他怎麼不敢吭聲? 如今四空先生一死,他就神氣了。 柳二呆想了又想,覺得自己身為四空先生的嫡傳弟子,縱然不能青出於藍,也不能任人欺淩。 他知道沈小蝶的用意,無非想用言語絆住金無晷,好讓自己逃離現場。 但他已打定主意,絕不逃。 他估計這個金無晷內力雄渾,的確高出自己甚遠,但勝敗之道,貴在機智靈巧,放眼江湖,稱得上一流高手的,不一定有開碑碎石之能。 摔角較力,多半是下駟之乘。 因此,他漸漸定下心來,也想好了回應之道,打算以輕靈縹緲的身法,跟對方周旋一番。 若是機緣巧湊,說不定能一劍得逞。 「臭小子。」黃衫怪客厲聲道:「老夫在殺你之前,先得問個明白。」 「問什麼?」 「你是不是四空窮酸的門人?」 「先師不窮不酸。」柳二呆昂然道:「還有滿腹詩書。」 「老夫只是問是不是。」 「正是。」 「嘿嘿,很好很好。」黃衫怪客冷笑:「這就死得不冤了。」 「哼,可笑得很。」柳二呆眉峰微聳。 「可笑?」黃衫怪客道:「有什麼可笑?」 「笑你大言不漸。」 「嘿嘿,臭小子。」黃衫怪客變色叫道:「居然還敢頂撞老夫。」 「有什麼不敢?」柳二呆存心激惱他,冷冷道:「你頂多有幾分力氣,一條蠻牛而已。」 蠻牛?只會犁田。 在人類的眼裡,牛也稱之謂畜牲。 「好哇!」黃衫怪客勃然震怒,大吼一聲:「老夫這就劈你八塊。」揚手劈出一掌,信手揮掌,掌力如霹靂行空,嘭的一聲,滿殿塵沙飛舞,嘩啦啦震垮了一堵短牆。 月影已斜,大殿之上本就清光不朗,塵沙迷蒙,更是難辨人影。 忽然光華一閃,迎面飛來一劍。 柳二呆顯然已閃過一擊。 要不然那來的劍。 「嘿嘿,臭小子。」黃衫怪客森森怪叫:「這玩意兒在老夫眼裡只算狗屁。」只見他探頭一反,迎著劍風抓了過來。 這是柄青虹劍,名劍之一,吹毛斷發,鋒利絕倫。 他居然敢空手入白刃。 柳二呆大吃一驚,心想他既然敢出手,必然是有金鐘罩或鐵布衫橫練之類的古怪功夫,當下肩頭一晃,打算沉腕收招。 哪知黃衫客出手極快,已牢牢一把抓住了劍鋒。 這柄青虹劍得來不易,柳二呆十分珍惜,不願意輕易棄劍。 真氣猛提,奮力一奪。 那麼使盡了平生之力,竟未奪動分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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