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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天地肅穆,萬象寂然,銅雀別館刁鬥無聲,但隱隱充滿了殺機。

  九個頎長的黑衣人,黑布蒙面,站在陰暗的樹影下,儼然九個黑衣無常。

  這就是天字九梟。

  梟為猛禽之一,慣於夜出,視力敏銳,飛行無聲。

  以人比梟,號稱天字九梟,這九個人想必輕靈嬌捷,武功十分傑出。

  這九個人也像地字十三煞裝模作樣,個個塗成一副大花臉,形象獰惡,但這些瘦長的身形,一身漆黑,打從蒙面黑布的兩個洞孔巾,露出一雙灼灼發光,是利刃般的眼神,更加充滿了神秘的詭異。

  神秘令人膽寒,詭異令人莫測。

  神秘、詭異,加起來就是恐怖,乍然出現,令人有種窒息之感。

  地字十三煞全是雜牌,這天字九梟卻很正規,清一色每人一支長劍。

  普通的劍不過三尺。這九支劍卻很奇特,每支劍都在四尺以上。

  青濛濛的劍鋒,森寒凜凜,冷焰逼人。

  白鳳子低聲叮囑了一聲,將九個人分為三組,然後舉手一揮。

  「記住了。」她在發號施令:「這就開始行動,遇有警訊,立刻吹起號角,不得有誤。」

  在棲霞山她曾獨當一面,發號施令她是能手。

  為首的三個黑衣人同時應了聲「是」,九個人驀的騰身而起,分向東、北、南三個地方掠去。

  果然身手不凡,飛行絕塵,眨眼已杳。

  這的確是批江湖之傑,可惜所遇非主。

  白鳳子眼看這九個人離去的身法,不住點頭稱讚,表示十分滿意。

  然後她領了四名花衫少女,向西而去。

  向西是涵香院。

  她當然知道,柳二呆和沈小蝶絕不會回到涵香院,只不過想去看看她口中的二妹子封采靈,如今落得怎樣一副狼狽景象。

  她早就料到,封彩雲絕不是沈小蝶的對手,也絆不住柳二呆。

  湖中小島,處處花木扶疏。

  若在白天,尤其是春光明媚的季節,百花吐蕊,爭奇鬥豔,的確令人賞心悅目。

  但在這初秋的黑夜裡,卻顯得有幾分清冷陰森。

  今夜,更是草木皆兵。

  白鳳子沿著一條幽靜的曲徑一路行去,剛剛走近涵香院,忽聽東北角上響起一聲號角。

  但一聲響過,忽然中斷,只剩下餘音嫋嫋。

  這情況好像不妙。

  白鳳子吃了一驚,不待邁跨進涵香院,口中叫了聲「走」,人已飛縱而起。

  這是警號,必然是發現了柳二呆和沈小蝶的蹤跡。

  看來這兩個人躲藏的並不隱秘。

  東北角上有座六角涼亭,雕欄玉砌,構造精美。

  這地方風光如畫,景色幽絕,若在乎時,應該是最好的休憩處,但此刻卻充滿了血腥。

  一個黑衣人倒躺在木漆柱下,胸口血跡殷然;另一個黑衣人軟軟的伏在欄幹上,頭顱下垂,喉管也在滴血,白石階上流了一灘。

  欄杆外的草叢裡,還有個黑衣人,胸脯起伏,好像還沒斷氣。

  一隻號角卻扔在三尺以外。

  白鳳子一掠而到,目光接處,登時臉色大變。

  這三梟到底被何人所殺?

  當然,這是想都不用多想的事。

  白鳳子本曾想到,力量不可分散,但如集中摸索,一處處尋尋覓覓,勢必延誤時辰。

  封八百坐鎮在大廳之上,豈不更急躁難耐?

  因此,她叮囑各組三人,一有發現,立刻用號角傳遞訊息。想不到還是被柳二呆和沈小蝶所乘。

  白鳳子定了定神,目光四轉,除了這三個黑衣人之外,已不見任何一條人影。

  於是她閃出欄幹,走向草叢中的那個黑衣人。

  這人果然還有口氣,他掄起手臂,向左側一座茶蘼花架下指了指,忽然腦袋一偏,登時氣絕。

  他指那花架是什麼意思。

  顯然,若非柳二呆和沈小蝶從這裡出現,便是從這裡逸去,但不管他指的是什麼,這已於事無補。

  白鳳子皺了皺眉頭,又咬了咬牙,臉上神色顯得一片鐵青。

  忽然,東南方又傳來了號角之聲。

  白鳳子不笨,沈小蝶卻顯得比她更精。

  號角雖然可以傳遞訊息,但高手相搏,刹那間生死立判,柳二呆和沈小蝶無疑是兩支快劍。

  而且他們打的不是硬仗,猝然而來,一晃而去,攻殺之間,快如閃電。

  若等待聞聲馳援,當然為時已晚。

  東南角是座九曲回橋,長橋臥波,形如游龍戲水,為銅雀別館八景之一。

  白鳳子趕到之時,只見橋頭上直挺挺躺著一個黑衣人,其餘兩個卻已蹤跡不見。

  這兩人那裡去了?

  橋下湖心,卻有兩大片血水。

  血水那裡來的?這也不問可知。

  白鳳子一向自視極高,在棲霞山一舉囚禁了近百十位江湖人物,頗有幾分驕得自滿,但此時此刻,卻禁不住有點心驚膽寒起來。

  她兩番聞訊而至,沒有碰上柳二呆和沈小蝶。

  但她心裡有數,碰上了也許更慘,因為她深深知道,自己並不是柳二呆和沈小蝶的對手。

  江湖上除了憑籍武功分庭抗禮,還能憑藉什麼?

  她在封八百面前爭得這項任務,原是想借重天字九梟,報那棲霞山一箭之仇,尤其是對沈小蝶,她顯然已恨之入骨。

  如今不但報仇之望已成泡影,她甚至已隱隱看出,銅雀別館即將土崩瓦解。

  若是再有一聲號角,是不是趕去馳援?

  她呆立橋頭,越想越不對勁。一股涼意襲上心頭,幾乎不敢去見封八百。

  她不說話,四個花衫少女也不吭聲。

  湖水悠悠,潺潺流過橋下。

  大廳上,封八百已如熱鍋上的螞蟻。

  白鳳子沒有捷報傳來,他左右的人卻已越來越零落,自告奮勇出去助陣的人,都沒有回音。

  花小侯爺沒去助陣,他是不告而別。

  很久以來未曾一試鋒芒的那柄九環金刀,如今已緊握在封八百手裡。

  他手按刀靶。臉色青白不定。

  當然,他對自己這柄刀仍然充滿了信心,當年他縱橫江淮,除了四空先生未遇敵手。

  這個柳呆子難道是四空先生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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