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憶文 > 冷雨香魂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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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人接著恨聲說:「真是沒想到,這些身入空門的人,終日誦經,朝夕參佛,居然作出這種喪天害理,劫擄婦女的無恥勾當來。」 一個低沉的聲音黯然一歎說:「溫員外家的兩個丫環還想得開,只是受了一些驚嚇,而劉秀才的妻子卻一直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 白衫少年一聽,薄而下彎的朱唇,立即掠過一絲微笑,他感到擊斃了那三個老道,並沒有錯。 驀然一個蒼勁焦急的聲音,從身後不遠處傳來:「大師如此肯定,可是根據三道屍體上泛起的赤紅顏色而言?」 另一個錚然有力的聲音,卻壓低聲音說:「不錯,那正是百年前即已失蹤的厲害魔頭赤陽神君的駭人絕學。」 白衫少年聽到「魔頭」兩字,不由頓時大怒,正待推杯而起,腦際驀然想起師父臨死時的叮囑——志兒,不管在任何場合中,任何情況下,除非你要殺死所有在場的人,否則,絕對不准施展武功。 念及至此,心中怒氣全消,依然神色自若,舉杯飲酒望著窗外,但他的心中,卻不停的問著自己:「師父果真是一個厲害的魔頭嗎?」 若師父是百年前即已失蹤的赤陽神君,但他的容貌卻像個中年人,雖然,他的蓬發披散,鬍鬚虯生,衣服幾不遮體,但絕對看不出他是一個將近兩百歲的老人。 心念間,又聽另一個惶急的聲音問:「大師,昨夜那人如果確是百年前的赤陽神君,此番他再度出世,恐怕又要掀起武林浩劫,鬧得腥風血雨……」 一個帶著懷疑的口吻問:「大師,據說昔年的赤陽神君奸殺擄淫,無惡不作,這次為何卻殺了三個惡道,救了三個民女?」 仍舊是那位大師,低聲宣了聲佛號,說:「阿彌陀佛,也許這個魔頭,多年息隱,修心養性,已經改惡向善,此番再現行蹤,或許是要積些德行,以贖昔年的罪惡。」 依然是那蒼勁的聲音問:「大師,昨夜那人也許是老魔頭的徒弟……」 那位大師回答說:「這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根據三道屍體上所泛起的殷紅顏色,那人的赤陽掌力,致少已有百年以上的火候……」 白衫少年一聽,不由暗自笑了,心說:我習武尚不足五年,赤陽掌也僅練了半載,居然說我有百年以上的火候,豈不可笑? 心念間,佯裝漫不經心的轉首去看發話的那位大師。 只見右後方第四張桌子上,正中坐著一位紅光滿面,身穿灰袍的慈祥老和尚,壽眉慈目,長髯如銀,一望而知是位有道的高僧。 白衫少年看得心中不解,根據老和尚的相貌,不像是個誇大其詞,危言聳聽的人,但他這麽說,莫非我的掌力果真有百年以上的火候不成? 繼而,他想到每隔半年,師父必讓他食一片紫芝,據師父說,紫芝有延年益壽之功,起死回生之效…… 念及至此,心頭猛然一震,他不由暗暗驚呼,紫芝既然有延年益壽,起死回生之效,師父為何會在我一覺醒來,渾身乏力,虛脫而死呢? 繼而一想,周身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心中暗想:「莫非這其中果真另有蹊蹺不成?」 心念間,驀聞坐在老和尚左側的青衣老者,迷惑的說:「大師,昔年傳說赤陽神君愛穿紅袍,可是,昨夜有人發現一道閃閃白影,快如掠地流星,眨眼之間,便去得無影無蹤了!」 老和尚聽得輕「噢」一聲,似是也感到有些迷惑。 白衫少年聽得心中暗自焦急,人們傳說的這點白影,對他將來為恩師了卻心願的事,也許是一個極大的破綻。 他怕那老和尚對他起疑,因而不敢久看,於是即將目光移開。 但,當他看到老太婆那一桌時,只見那個老太婆,面色深沉,正瞪著一雙小眼睛,在冷冷的端詳他。 而那個綠衣妙齡少女,卻微蹙蛾眉,神情憂鬱,纖手支著香腮,仍在凝神睇視著他,但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中,卻露出極為不快的心聲。 白衫少年趕緊轉身,一回頭,前面有位獨坐的黃衫俊美少年,也是丹唇含笑,美目閃爍地望著他。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由惶急地端起酒杯來,仰口一飲而盡,急忙轉首看向窗外,再不敢回過頭來,他確沒想到,居然竟有人一直在注意他。 心念間,驀聞身後那位白髮老太婆,以略帶惋惜的口吻,冷冷地道:「唉,人倒是一表非凡的人物,只可惜讀了一肚子的書,沒見過大世面。」 白衫少年本是聰慧超群的人,這時聽了老太婆那句「讀了一肚子書」的話,因而心中一動,立即望著窗外美麗景色,搖頭晃腦地低吟起來:「看遍地綠暗紅愁,蝶忙鶯亂,可惜即逢三月,春去七分……」 吟聲未完,驀聞身後咫尺處,響起一陣珠玉般的聲音:「兄台觀景獨酌,低吟詩賦,果是雅人也!」 白衫少年心中一驚,倏然由座上立起來,轉身一看,發話之人,竟是那穿黃衫的美少年,不知何時,他已俊面含笑,神色親切地立在桌前了。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斷定對方的功力毫不遜於自己,雖然他正在苦思詞句,並未注意,但也絕不至直到對方來至身後尚且不知。 他心思電轉,但卻早已彬彬有禮地拱手一揖,含笑說:「啊,兄台移樽,不知有何見教?」 黃衫少年拱手還禮,雙目閃輝,愉快地贊聲說:「兄台方才幾句歎景的話,道盡這暮春時節景況,如再添上煙迷碧樹,水送落花,既悲時節,複贊春光,豈不更好?」 白衫少年似乎恍然大悟,立即興奮地拱手贊聲說:「啊,兄台對得妙,請坐,請坐。」 說著,伸手肅客,殷切請坐。 黃衫少年有意向白衫少年攀談,也就順勢在桌的對面坐了下來。 老太婆看在眼裡,不由微一搖頭,惋惜地說:「迂腐!」 綠衣少女立即不服地說:「娘,這是讀書人的氣質……」 老太婆未待綠衣少女說完,立即氣呼呼地問:「死丫頭,你不是最不喜歡你窮酸叔叔的那股子迂腐氣嗎?」 綠衣少女頓時被問得粉面通紅,嘟著櫻桃小口一聲不吭了,但那雙晶瑩杏目卻依然斜睇著窗前的白衫少年。 白衫少年和黃衫少年尚未通名,酒保已勤快地將黃衫少年桌上的酒菜移過來,兩人也聽到老太婆母女的談話,但卻佯裝未曾聽見。 驀聞身後的老太婆,毅然說:「既然你喜歡那個小書呆子,反正時間還早,我們也過去和他談談。」 綠衣少女一聽,不由慌得急聲說:「娘,多不好意思……」 老太婆一雙精光小眼一瞪,立即沉聲說:「怕什麽,我們又不是去相女婿!」 說著,拿起倚在桌邊上的護手鉤,逕向白衫少年座前走來。 綠衣少女無奈,只得羞紅著粉臉,跟在老太婆身後。 白衫少年雖然知道老太婆母女走來,但佯裝未見,而黃衫少年卻秀眉一蹙,俊面上立即浮上一層不悅的神色。 老太婆來至桌前,望著白衫少年,未言先笑,和靄地問:「你這位小子是讀書人嗎?」 綠衣少女一聽,不由急得手心出汗,問人哪有這種問法?因而急忙在身後悄悄碰了一下老太婆。 白衫少年毫不為怪,慌忙站起身來,拱手含笑,恭聲說:「啊,這位老媽媽,請坐,請坐。」 黃衫少年本待發作,但看了文質彬彬的白衫少年行禮,為了表示自己也是一個十足的書生,因而也急忙拱手立起身來。 老太婆一生漂泊江湖,浪跡天涯,一向口直心快,不拘小節,這時見黃衫少年也拱手立起身來,也向他親切地笑了笑,接著就大剌剌地坐下來。 白衫少年見老太婆身邊尚立著綠衣少女,於是再度一拱手,文靜地含笑說道:「啊,這位小娘子也請坐吧!」 綠衣少女嬌憨一笑,正待還禮答話,驀聞老太婆沉聲分辨說:「喂,我說你這小子可看清楚,我們萍兒還是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呢!」 白衫少年急忙躬身連聲應是,綠衣少女粉面一紅,不由嘟著小嘴生她老媽媽的氣,一扭纖腰,坐在椅上。 黃衫少年立即代白衫少年解釋說:「這位兄台,想必是由蘇州金陵一帶來此,小娘子就是稱呼姑娘,請老媽媽不要介意。」 老太婆呵呵一笑,爽朗地說:「老娘知道,我是有意逗逗你們這兩個小書呆子的。」 黃衫少年聽到「老娘」兩字,心中頓時大怒,但又聽了最後一句「兩個小書呆子」的時候,便怒氣全消了。 他知道要想結一父這位白衫少年,必須裝成十足的書生氣,何況對方老太婆尚是一個武林中頗有名氣的前輩人物。 念及至此,心平氣和,裝出一副書生的文靜氣,神氣泰然,略顯恭謹地坐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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