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憶文 > 金鬥萬豔杯 | 上頁 下頁


  他一面向山麓飛馳,一面在心中參研杯中綿紙上的兩句話,十五仲秋夜,天都賞月人。

  由於眼前景物隨著飛般的身形不時變化,使他不能專心靜慮的集中思考,但他知道絕不能單純的用紙面上的十個字直譯。馳進山口,穿林過穀,不覺已深入山區。

  一陣涼風吹來,俊面上突然落了一滴涼涼雨滴。

  銀杉少年一驚,急忙刹住身勢,抬頭一看天空烏雲滾滾,有好萬馬奔騰,眼看就要大雨頒盆了。

  焦急間遊目一看發現就在前面百丈外的松竹雜林間,有一殿角飛簷逸出來,心中一喜,沿著斷崖飛身向前馳去。

  進人松竹雜林,方始發現前面寺院的紅牆,業已殘缺倒。原來是一座破落寺院。

  近前一看,竟是側殿的後簷,殿牆大部倒塌,由院外可以看到寺中荒草及膝,斷瓦遍地,到處是蛛絲馬糞,就在這時,一陣強勁涼風,大滴雨點隨之而下。

  銀衫少年雖覺寺院荒涼殘破,但總有一角遮風避雨,

  是以,無暇多想。飛身縱入側殿,大雨也傾盆而下。進入側殿一看,這才發現中央的巍峨大殿,門窗完好,大都齊全,僅西南殿角已坍下來。由於風大雨急,側殿一角無法逮雨,銀衫少年沿著殘破殿廊,再向中央大殿奔去。就在他奔至大殿楊下的同時,大殿內竟傳出許多人的談話聲,銀衫少年心中一驚,倏然刹住身勢,他確實沒想到在這深山破寺內,居然還有人在?摒息靜聽,殿內幾人似乎都在低聲自語:「癢癢……抓抓……癢……抓……他奶奶的,天下哪有這樣的對聯?」由於雨聲嘩嘩震耳,加上殿脊上不時吹落一兩片斷瓦,銀杉少年無法聽清那些人在自語些什麼?突然一個高嗓門的女子,埋怨說:「老雜毛,你出的這份什麼對聯?抓抓癢癢的,難聽死了。」

  接著是一個男子的嘻笑聲音,充滿了得意。

  銀杉少年聽得迷惑,根據那女子的稱呼「老雜毛」,這座破廟顯然是座道觀,但是,道觀內怎會有女子呢?

  心念間,摒息走至落地窗門前,悄悄探首向內一看,但他第一眼看見的,竟是一個身穿破僧衣的光頭和尚。

  光頭和尚大約四十余歲年紀,濃眉大眼,一臉的煞氣,那身破僧衣,盡是油污,已分不清是深灰,還是月白色的,他坐在破供桌前,背倚著桌腿,翻著兩隻有神大眼睛往上看,顯然是在苦思。

  高大的破舊神龕上,深垂著佈滿了灰塵蛛網的破舊黃幔,看不見裡面供奉的是什麼神。

  倚坐在破神龕下的,是一個左頰上有道刀疤的魁偉中年人,他穿著一身練紫勁衣,虎眉豹眼四方嘴,額下卷著短須,身邊放著一柄金光閃閃的獨腳銅人,看來至少四五十斤。

  在刀疤中年人的不遠斷木上,坐著一個年約二十一二歲的花衣女子,雪白的面皮,挺直的鼻子下有兩片富有魅力的紅唇,她正緊蹙柳眉,閃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望而知是個精靈人物。但是,唯一遺憾的,是她雪白的臉蛋上生了幾個白麻子。

  緊臨麻面姑娘坐在地上的,是一個身材瘦削,年約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禿子。

  年輕禿子穿著一身墨綠衣褲,腰間掛著一對蛾眉刺,兩手抱著雙膝,一對小眼盯著腳前的地方,嘴唇牽動,正在自語。

  再其次,才是頭戴黑緞道冠,身穿水火袍的老道人。老道人滿臉詭笑,身材似乎不高,尖嘴削腮鷹鈞鼻,額下蓄著幾根狗纓小鬍子,兩隻小眼,閃閃生耀,斜坐在殿柱下,神情十分得意,一望而知是個足智多謀的人物。

  靠近落地窗門下,似乎還坐著有人,但銀衫少年立身角門飛簷下,已經看不清楚了。

  光頭和尚這邊不遠的殿柱下,尚坐著一個蒼發銀髯,一身土布衣褲的老人。

  老人年近七旬,滿臉的皺紋,地上放著也是沉重兵刃。

  在布衣老人的旁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黃面皮一臉橫肉的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穿紅上衣灰長裙,在她身邊放著一對厚背九環鬼頭刀,看來十分沉重,可能是她的防身兵刃。

  打量未完,突然一個粗擴聲音,生氣的說:「老雜毛,換個別的題目好不好?這個下聯俺他娘的實在對不上來……」

  話未說完,瘦小老道已得意的說:「對不上來最好,你們就要跪在貧道的腳下高呼千秋了。」

  其餘男女兒人紛紛大聲反對說:「不行,不行,你出的是啥對子?不文不雅,不倫不類,簡直是狗屁!」

  瘦小老道臉色一沉,冷冷一笑說:「哼,道兒是你們劃的,點子是你們出的,我說上聯,你們對下聯,也是你們同意的,怎麼?眼看著我贏了,你們又變卦啦?」

  話聲甫落,突然由殿門外跳起一個缺了一隻左胳膊的彪形大漢,粗獷的怒聲說:「俺不是變卦,俺是想通了,你分明知道俺大字識不了兩個,你偏偏要俺答對子,這不是逼著俺老公雞翻蛋嗎?」

  瘦小老道毅然頷首,沉聲道:「好,你就亮傢伙吧!」話聲甫落,只見光頭和尚緩緩舉起手來,說:「慢著!」

  幾個人正在準備看熱鬧,被光頭和尚這麼一打岔,不禁都有些感到不滿,因而紛紛沉聲問:「你和尚要幹啥?」

  光頭和尚慢條斯理的站起來,有些神秘的望著大家一笑,說:「咱們大家認栽服輸。也要輸得心服口服,亮傢伙動手血流五步,都與咱們集會的宗旨有違……」

  鐵拐老人插言問:「和尚,你的意思是……」

  光頭和尚神秘的一笑,舉手一指瘦小老道,說:「現在咱們請他對,只要他自己能對出下聯來,咱們大家就認栽服輸,沒得話說。」

  瘦小老道一聽,忙不迭的正色說:「那還用說嗎?我自己出的上聯,我自己當然會對。」

  刀疤漢子等人本來不同意和尚的提議,但他們看出瘦小道人的神色有些不對,才紛紛贊聲說:「好,只要你雜毛對得上來,我們就一切聽你的!豈知,瘦小老道竟然面現難色,期期艾艾的苦笑道:「貧犯也對不上來。」刀疤漢子等人一聽,意外的「噢」了一聲,都愣了。

  銀衫少年終究還是一個大孩子,他看了瘦小道人的可憐。忘了自身立在什麼所在,竟忍不住失聲笑了。

  笑聲方自出口,殿內幾人,幾乎是同時大喝問:「什麼人?」

  大喝聲中,人影連閃,嗖嗖連聲,竟由殿內縱出來僧道男女,共有十一人之多。

  銀衫少年這時才發現方才那些人中,尚有一個歪嘴斜眼黑漢,一個矮胖癡呆姑娘。以及一個憨傻小子。

  僧道人眾一見簷下的銀杉少年,不禁同時一愣。他們似乎沒想到竟是一個豐神俊逸,意態軒昂的美少年。

  臉有刀疤的漢子首先沉聲問:「何方小子前來偷窺,難道你不怕死嗎?」

  銀衫少年本來俊面含笑覺得有趣,這時一聽,不由剔眉沉聲道:「口出不遜就該打嘴,你們能來,少爺為何來不得?」

  僧道人眾聽得一愣,彼此對看一眼,似乎在說:這是那裡來的溫小子,真的不想活了?

  臉有刀疤的大漢曬然一笑說:「老子口出不遜,你打老子嘴,你前來偷窺,老子要扭斷你的腿。」

  說罷,滿面殺氣的逕向銀杉少年身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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