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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宋大娘罵道:「這丫頭敢情是瘋了,好端端的笑個甚麼?還不快找他兩人來見見余相公!」

  宋敏仍是笑了一聲,才出門揚聲叫道:「小鬼!別盡顧躲著,快點回來!」

  餘樹奇納悶道:「這幾間小屋,一眼就可以看穿,那有地方躲的?」不由得向四周一瞥,原來自己來到這間小屋,陳設十分簡陋,傢俱盡是竹木製成,由它大小不一,式樣古樸的外形看來,知道全是屋主人自製的成品。

  屋裡沒有琴棋書畫,也沒有弓箭刀茅,正中壁上懸著一個米篩,米篩裡面紮有剪刀、鏡、艾草、八卦,和一枝桃木小劍。這分明是人家拿來鎮魔鬼怪的東西,該掛在有小孩睡的房門才對,屋主人拿來掛在客廳裡面,是什麼意義?

  余樹奇只顧向各處張望,忽聞一個小孩子的嗓音笑道:「大姊姊!你真會騙人,說什麼敵人厲害,害得我們在崖下躲了半天!」

  話聲中,兩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已跳跳蹦蹦進門,一眼看到餘樹奇在座,又「啊」地一聲,同時倒退」步。

  宋大娘叱道:「別沒有規矩,過來拜見余家哥哥!」餘樹奇剛站起來,宋大娘已笑道:「余相公不必和這些小的客套,他們頑皮得緊,老三叫做宋放,今年十四歲了;老四也就是最小一個,今年十二歲,叫做宋改;還有一個老二宋啟,跟他爹出門去了。」又轉對二小兄弟道:「你兩人先燒茶去!」

  二小兄弟原是抱拳當胸,向餘樹奇作揖,及聽他娘最後的吩咐,大的一個還懂得一揖而退;小的一個卻把兩臂向外一攤,對餘樹奇嗞牙裂嘴,扮個鬼臉,在「嘻嘻」笑聲中飛跑出門。

  餘樹奇驀地覺得那最小的宋改恰像自己小時候那樣頑皮,不過年齡上卻差別許多,這時回憶幼時,一幅活龍活現的家人行樂圖又重展在眼前,不自主地笑了一笑。

  宋大娘嘴唇皮已動,但話未出口即瞥見餘樹奇悠悠自得的神情,也跟著笑道:「余相公小時敢情也十分頑皮的了,不然怎會恁地高興?」

  餘樹奇被問得俊臉微紅,卻聞二小在另屋裡爭吵。

  宋大娘忙回顧宋敏道:「你快去看他兩人吵甚麼?」

  宋敏去了半晌,卻擰著二小的耳朵進來,叱道:「你兩人跟媽說去!」

  宋大娘臉色一沉,喝道:「你兩人終日像貓兒狗似的,動不動就要吵,到底怎麼了?快點說來!」

  二小雖見他娘擺起臉孔,仍然沒有畏懼之色,反而要爭著說。宋大娘忙喝道:「大的先說!」

  宋放昂然道:「我們本來要去燒茶,那知過去一看,弟弟就想把那壺冷的拿來,我說不可以給客人喝,弟弟偏說他都能夠喝,客人為甚不能喝。娘!你說……」

  宋改不待他哥哥說完,又搶著道:「你燒得滾燙的茶來待客,燙客人的舌頭,才不好喝哩!余哥哥你說對……」

  宋大娘見他兩人在客人面前還要爭吵,一個要叫媽評理,一個要叫客人評理,直氣得喝一聲:「胡說!」

  餘樹奇見事由己起,再聽二小所說,一個執的是禮,一個仗的是事實,半斤八兩,各不相讓。他們不說還好,說起茶來,便覺口渴難忍,忙道:「大娘別罵他們,小子這時口渴得很,冶茶也就可以了!」

  宋改聽他占了勝方,不禁「噗嗤」一笑。

  宋大娘叱道:「沒規矩!笑什麼?快先把現成的拿來,再和哥哥燒幾壺熱的!」

  余樹奇和宋大娘交談中獲悉,她丈夫姓宋名祥仁,乃真大教的俗家弟子,因為路見不平,殺了一名為惡裡鄰的土霸,後來查悉那被殺的土霸不但財雄勢大,而且還是陝北膚施紅輪教下的人物,當時紅輪教氣焰通天,宋祥仁決難以卵擊石,只好乘紅輪教未查出殺土霸的兇手屬於何派何人的時候,舉家南遷。

  但宋祥仁;一家搬走不久,紅輪教也立即察覺,竟密令各地眼線設法截殺,迫他一家人走進龍虎關這一帶荒山荒嶺,無意中發現迷雲穀這隱秘的地方,才定居下來。

  餘樹奇也把家世對宋大娘說了,但他總覺得宋大娘和宋敏的行為有點詭秘,因而語有未盡。連田叔叔帶他由湯陰逃來的事也瞞起不說,只說姑姑帶他逃到迷雲穀,被迫跳崖,姑姑為了保護他的小命,竟至兩腿受傷,無可奈何,只得將腿截去。

  他在龍虎關外面,只對宋敏說過來迷雲谷救姑姑出困,並未說到家世,這時補說的時候,想到姑姑獨自淒涼守在穀底,自己失蹤後,姑姑不知如何痛苦哀傷,因而涕淚滂沱,不能自已。

  婦人的感情本來容易衝動,宋大娘和宋敏見他恁般悲戚,也淒淒切切地灑下同情之淚。

  餘樹奇被母女兩人的眼淚感動,幾乎要把真象和盤托出?旋念及仇殘子蝥居窟底三十多年,自己和她相處十年,她尚不肯把身世和仇人姓名見告,可見關係重大。自己和宋敏不過是萍水相逢,為何恁般嘴淺,必須將真事說出?

  宋大娘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以為他身體上有什麼不便,收淚強笑道:「余小俠有話儘管對我說!」同時向宋敏使個眼色,教她回避。

  這一來,又教餘樹奇大起狐疑,忙說一句:「沒什麼。」接著又道:「晚輩覺得很奇怪,為甚把屋子砌在這危崖邊緣,萬一不小心,失足下墜,豈不糟糕?」

  宋大娘笑道:「你要問這個呀!因為我家口不多,敵人又太強,所以才用這裡作背水一戰,萬一真拚不過對方,就往崖下面躲。

  餘樹奇大詫道:「這石壁構成的斷崖,滑不留步,連蟲蛇也不能上下,人怎的下得去?」

  宋大娘笑道:「那是你十年前的事了,現在告訴你也不要緊。」她先看一看餘樹奇的神色,接著又道:「原來這幾年來,長在崖壁上的藤盤竟向上面抽枝,有好幾根粗逾兒臂的山藤已搭到地面,恰好供我們一家人攀援而下。另外有幾根雖未搭上地面,但相距也不過兩三丈高低,藤須抓緊在無數僅是筷頭大小的凹洞裡,也十分堅牢。我們一家人曾下那些藤盤好幾回,緊急時可一躍下去,然後再爬上來。」

  余樹奇聽說有兒臂粗細的山藤蔓延到地面,觸動他的靈機,默默地出神,不自禁地微笑點頭,還「晤」了一聲。

  宋大娘只道他洗耳恭聽,依然含笑道:「小俠今天在神馳橋見敏兒用五鈴帶和白頭翁王魁對敵,那五鈴帶有兩丈五尺長,若人站在藤梢,將五鈴帶搭上地面,也可借力上來。」

  餘樹奇「哦」了一聲道:「請問大娘,那些短的山藤有多少根?」

  宋大娘道:「總有十幾根吧,你問這個怎的?」

  餘樹奇道:「若果大娘用不完許多,晚輩想借用一根來做通氣管!」

  宋大娘笑道:「那山藤是實心的,沒有孔怎能通氣?」

  餘樹奇道:「晚輩自有辦法!」

  宋大娘略一沉吟道:「也好!反正用不了那麼多,現在就帶你去,回頭我和敏兒替你縫布兜!」

  餘樹奇稱謝過了,跟宋大娘往室後,果然所見不假,心想:「這山藤要是能往下長,姑姑很容易就能夠爬上來,不必這樣費事了!」當下任由宋大娘指了一根,把它截了長約二三十丈上來,滿臉堆笑道:「這個可比豬尿泡和竹筒好得多了!」

  宋大娘笑道:「我先看你怎樣能把裡面挖空?」

  餘樹奇道:「這個容易!」

  他先用劍削了這一頭的藤皮,再把另一頭挖空幾尺,並將挖空的一頭拴在一株大樹上。

  然後將藤條拉直,拈緊這一頭的藤心,把內力運達彼端,連續拉動幾次,竟把藤心拉出數寸。

  這是此打鬥更為吃力的一種工作,雖僅拉出幾寸藤心,而且還是最中間的幾根藤絲,已教餘樹奇感到氣喘心跳,只好休停下來緩一緩氣。

  宋敏和兩小兄弟看宋大娘領著余樹奇取回山藤,都好奇地走攏來看它怎樣做法,這時見他居然能把長達三十丈的藤心拉出數寸,不由得喝起采來。但那宋大娘眉頭卻是微微一皺,臉上顯出一絲苦笑。

  餘樹奇也苦笑搖頭,連說了幾個:「不行……」

  宋改卻張大眼睛,望著餘樹奇臉上憨笑道:「余家哥哥!我看你拉得吃力,我來幫你拉,好嗎?」

  餘樹奇忙道:「你別把藤心搞斷了,待我拉出幾根,你然後再來!」他恐怕宋改真要搗蛋,急又拈起藤心,如法炮製。

  但是,他這一回因為藤心已經鬆動!拉起來沒有上回吃力,不消多時、已被扯出幾根長長的藤絲。

  二小又是一陣歡呼,宋敏也泛起笑容,望望餘樹奇,又望望她娘的臉色。當她看到她媽媽泛起苦笑的時候,心裡不由得暗說一聲:「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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