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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天麟一聽這聲音,正是方才挖苦馬慕黃,被藍衣老太婆罵了一頓的崔大奈。

  銀衫少年星目望了幾個老人一眼,立即抱拳當胸,傲一躬身,朗聲說:「晚輩白雲鵬,世居西峰鎮,這顆仙人果,乃恩師玄鶴道長於十數年前經此發現……」

  話未說完,身穿麻衣,手持青竹杖的方臉老人,插言問:「你說的玄鶴道長,可是當今昆侖派的掌門人?」

  銀衫少年白雲鵬,立即恭聲說:「正是晚輩家師。」

  崔大奈長眉一動,含笑問:「你小子說那牛鼻子最近又來了一次平涼山?」

  白雲鵬聽瘦削老人崔大奈直呼恩師牛鼻子,不覺俊面一沉,朗目精光一閃,正待說什麼。

  驀見藍衣老太婆老氣橫秋地說:「小子別想出言無狀,在場的幾個老東西,與你牛鼻子恩師,大都有幾面之識,你有什麼困難,不妨直說出來,老身不是在此誇口,他們幾個老東西多少還買我飛鞭玉女一點兒面子。」

  隱身樹後石上的天麟一聽,幾乎笑出聲來,這個綽號已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這位老婆婆手持拐杖仍捨不得放棄這個引人的萬兒。

  白雲鵬面色一霽,趕緊肅客,重新躬身一揖到地,朗聲說:「晚輩不知諸位前輩俱是家師方外好友,晚輩在此重施一禮,請恕失禮之罪。」

  肥頭大耳笑眯眯的矮胖老人,呵呵一笑,贊聲說:「這小子端地可愛,果不愧是老鶴調教出來的好徒弟。」

  天麟久聞昆侖掌門玄鶴道長,與少林寺洪元大師同為近代馳名武林的兩位佛門有道高人,根據白雲鵬的武功狀態看來,所傳果然不虛。

  想及至此,心中對少林寺洪元大師所存的一點疑竇,也因之消除了。

  這時,場中的崔大奈,捋著幾根鬍鬚,以老賣老地說:「小子,此地大都是你的師執前輩,有困難就快些說罷,如果是為仙人果而來,老夫已分得仙果頭,稍時果熟蒂落,老夫願將左耳留給你吃。」

  白雲鵬肅穆地看了馬慕黃和幾位老人一眼,繼續恭謹地朗聲說:「上月晚輩師伯,由河南少林寺參加嵩山大會歸來,特至此穀查看,並轉告晚輩仙人果蒂部已現血痕,不出三十日,此果必然自落,特命晚輩最近幾日每至三更,必來此樹下坐守。」

  說此一頓,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骨瘦如柴,軟弱無力的黃衣老婆婆一眼,黯然說:「家母身染癆疾,久病不愈,據晚輩師伯說,仙人果有醫病延年之功,如令家母食之,癆疾迅即可愈,因此,近月時光,晚輩每夜來此,至夕達旦寸步不離,昨夜發現仙果血痕已達膝下,今夜定然果熟自落,特背家母來此等待。」

  天麟坐在石上,輕輕撥開松枝,極目力之所能,仍看不清仙人果身上血痕,想是極端細微。場中白雲鵬,神色虔誠,抱拳註定幾個老人,懇切地繼續說:「諸位前輩俱是功力深厚,藝業超群,聲譽卓著的武林長者,俱都修為至深,精神奕奕,當不需借助點滴仙果以增長功力,晚輩在此至誠懇求諸位前輩,將這顆仙人果,棄與家母醫病,非但晚輩終生感戴,沒齒難忘,即是場外近百英豪也將頌揚諸位前輩的宏德無量。」

  說罷,又恭謹地深深一揖到地。

  坐在地上的黃衣老婆婆,也目閃淚光,期待地望著幾個老人,同時,如銀蓬首,也顫顫巍巍地點個不停。

  天麟看了內心非常感動,星目中情不自禁地湧上兩泡淚水,他完全被白雲鵬的孝心感動了。

  這時,場中幾個老人,俱都霜眉緊蹙,神色凝重,不時望著枯樹梢上的仙人果,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們的心靈中良知和私欲,正在作著激烈的搏鬥。

  場外近百來看熱鬧的武林人物,自知功力淺薄,無法與場中幾個老人爭衡,這時紛紛議論,頓時響起一片嗡嗡人聲。

  天麟星目註定場中的馬慕黃,見他的老臉上神色數變,似乎極難決定。

  立在一側的小婉,附在藍衣婆婆的耳邊,不知在說些什麼。

  天麟看罷,心中不禁掀起一陣冷笑,假設今夜飛鏢賽三太馬慕黃,不能主持正義,他將要第一次執行他總督察的特有職權,以馬慕黃影響本幫清譽為由治罪,當然,這是最嚴厲的制裁。

  就在這時,飛鏢賽三太馬慕黃虎目一亮,正氣凜然地朗聲說:「老朽馬慕黃,願將應得的一份,贈給白老太醫病。」

  話聲甫落,場外近百英豪,頓時暴起一聲震撼穀峰的如雷彩聲。

  白雲鵬即向馬慕黃恭謹地一揖到地,深致謝意。

  天麟聽了大為感動,暗贊麗鳳姊姊慧眼識英雄,馬慕黃果不愧是遠駐西北,獨當一面的藍鳳幫舵主。

  馬慕黃一經放棄,接著是老牌玉女藍衣婆婆回應,其餘幾個老人,相繼應允將應得的一份贈給白老太醫病。

  白雲鵬感激涕零,連連作揖。

  因此,場外近百英豪,彩聲雷動,直上夜空,久久不歇。

  這確是一件感人的事,天麟隱身樹後石上,禁不住心情激動,血脈賁張,幾乎忍不住飛身而出,也參與這個令人興奮的場面。

  場中幾個老人俱都應允,單單枯瘦如柴的崔大奈,一直不發一言。

  彩聲一落,老牌玉女藍衣婆婆,雙目一瞪,精光閃射,望著崔大奈,沉聲問:「崔老頭,怎麼,你還想吃點兒仙人果,身上多長點兒肉嗎?」

  崔大奈一聽,雙肩一聳,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你們都這樣功德無量,我的頭也只好不要了。」

  話聲甫落,全場又暴起一陣哄然歡笑。

  正在這時,一陣聲震山野的哈哈大笑,破空傳來。

  笑聲高吭響亮,入耳嗡嗡欲聾,全場笑聲立被淹沒。

  在場的所有人眾,俱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天大笑,驚得一愣,彌漫全穀的歡愉氣氛,頓時消失了。

  近百道驚異目光,同時集中在正西發笑的高大石筍上。

  隱身樹後石筍上的天麟,聽了這聲內力渾厚的長笑,也不禁一愣。

  借著皎潔月華,舉目一看,只見發笑之人,是個身穿血袍,頭戴紅緞披肩風帽的八旬老人。

  血袍老人,馬臉、高鼻、大環眼,顎下五綹長須,直達腹間,老人身後,尚立著四個身軀高大,相貌兇猛的勁裝大漢。

  四個兇猛大漢,俱是濃眉、豹眼、絡腮胡,如非衣分黑、綠、藍、紫,還真不易分清誰是張三誰是李四,四個大漢的胯後,俱都懸著一根三節棍,烏光閃閃,叮噹有聲。

  再看場中老牌玉女和馬慕黃,以及崔大奈幾人,俱都老臉蒼白,目閃驚急,場外近百高手,同時面露懼意。

  只有白雲鵬,神色依舊,毫無怯色,並不時低聲安慰著老母親。

  天麟看罷,知道這個血袍老人必是一個武功高絕極端厲害的人物。

  一陣疾速的衣袂破風聲,血袍老人騰空而起,宛如一朵紅雲般,飄落場中,四個兇猛大漢也緊跟而至。

  血袍老人一落場中,飛鏢賽三太立即抱拳含笑說:「老堡主多年不見,神采依舊,今夜率領中和堡四大勇士,不知老堡主專程而來,還是路經此地?」

  血袍老人環眼閃爍,不停望著枯樹梢上的仙人果,老人眼中不時掠過貪婪之色,似乎根本沒聽馬老英雄說些什麼。

  小婉一向任性好勝,這時見血袍老人對父親神態狂傲,居然佯裝不理,小心眼頓時大怒,杏眼一瞪,厲叱一聲,問:「喂,你這糟老頭子好大的架子,難道你是聾子嗎?」

  此話一出,全場人眾俱都面色倏變,馬慕黃要想喝阻已來不及了。

  血袍老人面色一沉,雙目如電,尚未開口,身後藍衣大漢閃身而出,大喝一聲:「賤婢找死,膽敢辱駡老堡主!」

  大喝聲中,縱身前撲,右手倏然高舉,直向小婉劈去。

  小婉柳眉一挑,憤然一聲嬌叱:「鼠輩找死……」

  死字出口,玉手疾揚,一道烏光,長鞭閃電抽出。

  藍衣勁裝大漢,一聲怒吼,跨步閃身,伸手去抄鞭梢。

  小婉一聲冷笑,玉腕一振,鞭梢疾繞,唰的一聲,叭的一響,鞭梢著實擊在藍衣大漢的頸脖上。

  藍衣大漢身手原來不凡,一時大意,竟被抽了一鞭,只氣得哇哇怪叫,暴跳如雷,一蹦三尺。

  一聲暴喝,人影閃動,紫衣大漢縱身而出。

  血袍老人似乎不願誤了正事,於是環眼一瞪,怒喝一聲:「滾回來!」

  紫衣大漢疾刹沖勢,縱身而退,藍衣大漢手撫脖頸,悻悻走回。

  血袍老人望著小婉嘿嘿兩聲,轉首對馬慕黃沉聲問:「馬當家的,你由金家灣跑到此地,是專程而來,還是路過此地?」

  馬慕黃冷然一笑,說:「老朽專程而來……」

  血袍老人未待馬老英雄說完,雙目寒光一閃,厲聲插言問:「可是為了這顆仙人果?」

  馬慕黃毫不遲疑地斷然說:「完全錯了,老朽來此僅是為了目睹千年難遇的仙果成熟自落奇跡,因為這顆仙人果已是那位小兄弟的了。」

  說著,指了指俊面含慍,卓立兩丈以外的白雲鵬。

  血袍老人看也不看白雲鵬一眼,嘿嘿一陣冷笑,轉首望著骨瘦如柴的崔大奈,繼續沉聲問:「瘦皮猴,你來此的目的可是想吃這顆仙人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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