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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於是,眾人行經之處,家家戶戶,在門前擺設了香案,大戶人家,全都備置了酒筵,給紳宿眷,率領百姓夾道歡迎,上至華夫人,下至華雲和亡命虎宗遼,全都成了名滿天下,家喻戶曉的英雄,禮敬有加,乃至奉若神明。

  經過了兩處全是如此,好不容易脫身,繼續上路,時間卻是耽擱了不少,眾人尷尬已極,只好避過城鎮,繞道而行,趕到子夜,方才抵達預定的宿地。

  離城尚有裡許,眾人已看到燈火輝煌,有數百人聚在城門之下,華夫人大感為難,急忙吩咐車馬停下。

  翟天浩突然跳下車來,說道:「夫人,諸位老哥哥,兄弟急著回家,這就告別了。」將手一拱,落荒而去。

  眾人心頭一怔,未及開言,霍天浩已奔得不見。

  逍遙仙朱侗一想,這辦法不錯,不禁哈哈一笑;抱起彭拜,道:「後會有期,老朽先走一步。」

  華夫人急道:「朱大哥,後會何期?」

  逍遙仙朱侗笑道:「如果命長,新正期間,老朽來向夫人拜年。」

  華夫人道:「朱大哥在何處落藉?」

  逍遙仙朱侗呵呵一笑,道:「四海為家,落藉就算不得逍遙仙了,身形一轉,疾奔而去。」

  華天虹急聲叫道:「彭大哥。」

  只聽彭拜應了一聲,展眼之間、朱侗的身形已消失於夜色之中。

  華夫人忽見司馬長青溜下車來,頓時臉色一沉,道:「你隨咱們到落霞山莊,養好傷勢,再行離去。」

  華天虹接口說道:「叔父子然一身,反正無事,就到莊上小住半年,好讓侄兒請益。」

  司馬長青道:「你們拖家帶眷,還要弄些死人,婆婆媽媽,瑣裡瑣碎,我非先走不可。」

  慈雲大師含笑道:「老衲本是無廟之僧,就與司馬老弟結伴,四處遊蕩一番吧!」

  趙三姑道:「老和尚,你可別勸他出家。」

  慈雲大師笑道:「那是當然。」

  司馬長青不慣羈絆,只怕華夫人攔阻,搶過華雲的坐騎,翻身上馬,猛然一抖綏繩,疾馳而去。慈雲大師見了,急忙扛起方便鏟,追趕下去。

  這幾人一走,剩下的就只華、秦兩家和趙三姑了。秦白川雖然年過半百,卻有老母在堂,本來是亟欲歸家,只因捨不得東床愛婿,才決定伴送一程,這時見眾人相繼離去,也就動了歸心,向華夫人告辭。

  華夫人無可奈何,轉臉一望趙三姑,道:「你也要走吧?」

  趙三姑想了一想,道:「好吧,我這孤魂野鬼,就伴你終老啦!」

  華夫人微微一笑,轉向華雲道:「你將李、馬、郭三位爺台的靈柩分別送歸原藉,交與三位爺台的家小,誰家若有困難,務必盡力協助。」

  華雲應了,亡命虎宗遼決心終身追隨華天虹,如今已算是華家的人,華夫人命他押解另外三具棺木,運回落霞山莊安葬,二人領命,押著大車向城中行去。

  那秦玉龍重傷未愈,躺在一輛大車之內,秦白川騎一匹健馬,親家、父女、翁婿、兄妹忙著一陣道別,約了後會之期,一馬一車,轉向西去。

  如今剩下的只有華夫人、華天虹,秦碗風和趙三姑四人,留了一部大車,華夫人棄了軟轎,三個婦女同坐車內,華天虹與那趕車的同座,就這樣輕車簡從,繞城而過。

  忽忽數日,這天傍晚,大車進入曹州城內,城門之下,忽然奔出一個老者,手攀車轅,叫道:「華爺,你老可還記得小人?」

  華天虹含笑道:「當然記得,你是登發老棧的掌櫃的。」

  那掌櫃的不勝驚喜,急聲道:「小人趙長髮,正是登發棧的掌櫃,華爺還記得小人,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生意好麼?」

  那掌櫃的眉開眼笑,道:「托華爺的福,生意照舊。華爺,小店已重新裝修,上下粉刷過,華爺還住小店麼?」

  華天虹點頭道:「當然,你那店子不錯。」

  那掌櫃的大喜過望,叫道:「夥計,向左拐,加一鞭!」

  那趕車的早已知道,自己身畔坐的,乃是方今天下的第一號英雄,一路行來,正是與有榮焉,這時聽那掌櫃的稱呼不恭,頓時臉色一「沉,冷冷說道:「車內坐的老夫人、夫人、趙老太,加上一鞭,車子顛簸起來,誰擔當得了?」

  那掌櫃的吃了一驚,急聲道:「正是!正是!我這裡領路,老兄跟我來。」撩起長衫,頤起屁股朝前跑去。

  那趕車的一手控韁,一手揚鞭虛晃,左顧右盼,好似狀元公打馬遊街,只聽蹄聲「的達的達」,那大車反而越行越慢。

  華天虹啼笑皆非,虧得一路之上,這情況經歷多了,倒還能夠耐住性子。

  行了許久,那大車始在登發者棧門外停下,華天虹跳下車來,啟開車門,侍候母親下地。

  那掌櫃的早已傳出消息,昔山曹州跑毒,住過登發老棧,最近揚威子午谷的華天虹已經到來。這時左右四鄰俱已趕到,棧中住客擠在廳內,一起爭看傳言中的英雄,店門被人堵住,華天虹等無法進入。那掌櫃的打躬作揖,大呼小叫,嚷著請人讓,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始才護著四人進入房內。

  華夫人籲了一口長氣,道:「從明日起,星兒負著我,咱們兼程趕路,儘快地回家。」

  華天虹道:「就怕烈日曝曬,熱壞了娘的身子。」

  忽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那掌櫃的言道:「華爺剛剛到,才進門,就是那一間……」

  言猶未了,門外已沖進一個勁裝少年,朝著華天虹納頭便拜,口中結結巴巴的道:「夫人、趙老太、華大哥、華大嫂……」

  華天虹一瞧,原來是向東來最小的一名弟子,他是維吾爾人,叫做阿不都勒,在向東來六個弟子中年紀最小,武功卻練得最好,這時滿頭大汗,眼淚汪汪,一臉惶急之色,跪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華夫人心神一凜,道,「孩子起來講話,可是你師父有了危難?」

  阿不都勒連連點頭,哭道:「師爺被人搶走了。」

  華夫人惑然道:「怎麼被人搶走了,是什麼人搶的?」

  阿不都勒道:「一個和尚,從來沒有見過的和尚……」他想要講得清楚一些,只是漢語不大熟練,詞彙不夠,心頭又愁急,講了一半,重又結住。

  華天虹走上前去,將他扶起,溫言道:「兄弟坐下,定一定神,將事情的原委,從頭到尾他講一遍,不要遺漏了。」

  阿不都勒連忙坐到椅上,秦碗鳳替他倒了一杯茶,阿不都勒一口飲下,伸手一抹眼淚,道:「前日夜間,我們到了洛陽,住在一間店子內,吃過了飯。」說到此處,忽又結住。

  華夫人藹然道:「一日一夜,由洛陽趕到此地,也真難為你

  阿不都勒眼淚又往外流,道:「師父飯後一定要吃茶的,那茶葉是我們自己的,昨日飯後,我向店夥計要了一壺開水,泡了一壺茶,端著茶壺遞給師父喝,師父喝了一口,突然吐出來,喊道:「茶中有鬼,提防敵人!」

  華夫人的眉頭逐漸蹩了起來,道:「後來怎樣?」

  阿不都勒道:「話才講完,門外就沖進來一個和尚,師父身子一晃,就像要暈倒的樣子,那和尚一下將師父挾到脅下,我們師兄弟三人一齊撲上去,那和尚使出一招像是『鬼王煽扇』的招術,一下擊倒了兩個師兄,接著扭頭逃出,我追出房門,那和尚已跳上房頂,眨眼就不見了。」

  華夫人、華天虹、趙三姑,三個人面面相覷,他這一番話中,可疑之處太多,三人聽了,同都疑竇叢生,仿佛置身在五里霧中。

  華天虹沉吟半晌,道:「兄弟,你再想一下,到底曾否見過那和尚?」

  華夫人接口說道:「你先想九陰教的人,只想面孔,別管他是否和尚?」

  阿不都勒聞言,將子午谷内所見九陰教的人,逐一想了一遍,搖頭道:「不是九陰教的人。」

  趙三姑道:「想想神旗幫的人。」

  華夫人道:「神旗幫只有一個白嘯天,勉勉強強,可以左手搶人,右手以一招武功,同時傷他們兄弟中的兩個,那也得出其不意,很僥倖得手。」

  阿不都勒斷然道:「那和尚絕不是白嘯天變的。」

  華夫人道:「通天教呢,會不會是丙靈子,他的武功可就勝任了。」

  阿不都勒不住地搖頭,道:「絕對不是丙靈子,那和尚是尖臉,丙靈於是方臉,鼻樑又低,那和尚的眼睛大,丙靈子的眼睛細小,那和尚矮胖,丙靈子比他高得多了。」

  華夫人暗暗忖道:這孩子明明聰明過人,記性極好,看他描敘丙靈子的特徵,正是一點不錯,那麼描敘那和尚的形貌,也就不該太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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