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易容 > 王者之劍 | 上頁 下頁


  少年接過書信,見封皮上點有火漆,連忙揣入懷內,貼身藏好,忽然記起夜漏將殘,曉寒深重,母親抵受不住,當下賠笑道:「娘,咱們回到屋中講話,好麼?」

  那美婦人見兒子跪了一夜,心頭亦感不忍,於是點了點頭,少年扭轉身子,朝那墳墓一拜,然後攙著母親走進屋內。

  回到房中,那美婦人上床坐定,道:「那無量神君靜極思動,十年禁約一滿,勢必先至靖州,取秦白川一家老幼的性命。兒天亮之後立即下山,臘月十八之前趕到,守在秦白川的宅外,等待無量神君,依娘的猜想,除夕之前,那凶人必到。」

  那少年道:「既是故交舊識,何不登門拜見?」

  美婦人歎道:「你爹爹在世之日,甚得俠義道的崇敬,秦白川如果得知你的來歷,他定然不願咱們母子涉險,何況娘雖有一番打算,成與不成,亦在未定之數。」

  少年口齒啟動,似欲講話,美婦人將手一擺,道:「此中詳情,你也不必細問,你謹記住,見著無量神君後,你設法將他引開,到了無人之處,交出為娘的書信,任他問什麼話,你終是一言不發。」

  少年滿腹疑雲,但卻不敢多問,想了一想,道:「投書之後呢?」

  那美婦人道:「十多年前,你爹爹得了一株『丹火毒蓮』,養在咱們的故居落霞山莊內,這事你可記得?」

  少年星目一睜,想了片刻,道:「是那株蓮蓬烏黑,蓮子紅得似朱砂的麼?」

  美婦人點了點頭,見他鬢髮散亂,伸手替他理好,道:「那蓮子含有劇毒,普天之下,無人解得了那種毒性,你潛回落霞山莊,若能取到毒蓮,立即兼程趕回此地。」

  她沉吟半晌,忽然長歎一聲,說道:「如果那毒蓮已經失蹤,你追查下落,務必設法取回。」

  少年道:「倘若無量神君不肯罷手,兒該如何處置?」

  那美婦人雙眉微蹙,沉吟有頃,道:「以你爹娘昔日威望,娘的書信,想來尚有幾分力量。」

  她微微一頓,苦笑道:「武林之內,都知為娘的未死,卻不知娘的武功已失,無量神君雖然狂妄,也還不敢漠視你娘的存在。」

  少年點了點頭,想起母親的沉屙,不禁容色一黯,道:「孩兒此去,最快明春始能回山,留下娘一個人……」

  美婦人莞爾一笑,道:「唉!癡兒!咱們母子匿居在此,難道是安居納福不成?」

  她面色一整,接道:「咱們的故居諒已荒蕪,『丹火毒蓮』八成已被人盜走了,你歸去之後,相機行事,務必取得毒蓮,在明年歲尾送回山來。」

  少年惑然問道:「娘要那『丹火毒蓮』何用?難道與秦家的事有關?」

  那美婦人淡淡一笑,道:「那毒蓮另有妙用。」

  她本來不願細講,但見愛子一臉迷惘之色,終於笑道:「有那一顆毒蓮,娘的內傷可愈,武功可以回復。」

  少年一躍而起,驚喜萬狀,叫道:「有這等事,娘何不早講?」頓了一頓,自言自語道:「這樣的寶物,武林人物夢寐以求,事隔十年,怎會仍在原處?」

  美婦人深知兒子乖覺,見他已經動疑,急忙笑道:「此中詳情,一言難盡,待你取回毒蓮,娘再對你細講,天光已亮,你起身上路吧!」

  少年不及細想,但聽母親的內傷可望痊癒,不禁精神大振,欲待即刻起身,卻又依依難舍,不忍離去,停了片刻,道:「時光尚早,孩兒侍候娘用過早飯再走,路上跑快一點就成。」

  那美婦點頭應允,母子二人齊至廚下,少年淘米做飯,那美婦人坐在一旁,道:「兒武功淺薄,此去江湖,莫如改個姓氏,省得洩漏了身世,引得群邪側目,招致殺身之禍。」

  少年道:「孩兒知道斂刃藏鋒,不惹無謂的麻煩。」

  沉吟半晌,他又低聲道:「娘,兒的殺父仇人是誰?娘所挨的一掌,是何人下的毒手?」

  那美婦人聞言,倏地臉色一冷,怫然不悅道:「告訴你公義在先,私仇在後,你念念不忘私仇,豈不令我失望!」她似乎萬分悲苦,說話之際,又已潸然淚下。

  少年見母親動怒,頓時垂頭不語,心中卻暗暗想道:「殺害爹爹與擊傷娘的,總是那幾個稱霸江猢的魔頭,我刻苦練武,只要能將那些凶邪之徒悉數誅滅,殺父之仇也就報了。」

  忽聽那美婦人峻聲道:「星兒,下山之後,不許打探北溟會的往事。」微微一頓,又道:「除那十六招劍法外,倘若偷學了娘的武功,不許練,更不許施展!」

  少年不住地點頭,那美婦疾言厲色,講過話後,心頭忽又感到不忍,淚如泉湧,滾滾而下。

  須臾,天色破曉,少年作好了飯菜,侍候母親用膳,那美婦人又講了一些江湖門道、規矩、禁忌等等,少年一一記在心頭,延到日出,始才拜別父親的墳墓,辭了母親,灑淚下山。

  靖州在荊湖南路,離他母子隱居之處不下千里,好在他年紀尚幼,粗衣布服,樸實無華,黑黑臉膛,掩蓋了滿面英氣,乍見之下,尚不惹人注意,一路無事,安然到了地頭。

  時值隆冬,靖州城內北風凜冽,大雪紛飛,一片銀色世界。

  他打聽到秦白川的居處,暗暗守了幾日,知道秦家祖孫三代,連同僕婦共有十三四人,新年將到,秦家安居若素,除了略嫌冷清外,對於即將來臨的大禍,倒似懵然不覺。他則深恐誤了母命,冒著風雪,日夜守伺在秦宅附近,不敢稍有懈怠。

  匆匆數日,這一晚是大年除夕,夜幕方垂,他挾著一個布卷來至秦宅門外,瞧那兩扇朱漆大門緊緊閉著,於是登上臺階,雙手抱膝,閉目靜坐,留神宅中的動靜。

  風雪交加,他那一身單薄的布衣,已為積雪所掩,瞧那樣子,倒似一個無家可歸的乞兒。

  忽然,宅中響起鞭炮之聲。

  倏地,門栓一響,兩扇大門敞開,門內並肩立著三人,居中一個銀髯飄拂,寬袍博帶,一對青年男女分立他的兩側。

  少年抬眼一望,料這老者必是自己的恩人秦白川,當下不敢失禮,匆匆站起,將手一拱,道:「小子無處安身,借尊府門牆躲避風雪,多有得罪。」少年恐他加以盤問,說罷之後,轉身大步走開。

  但聽那老者敞聲道:「小哥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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