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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這個人不但注意酒,還注意人。

  他不時地剔動了一下眉毛,有意無意地向著對首角落裡的向陽君瞄上一眼,骨子裡像是藏有很重的心事。

  儘管是屋外大雪紛飛,滴水成冰,裡面卻和暖如春,洋溢著一番溫暖。

  坐在角落裡的那個瘦子點了一小鍋羊肉。趁著那個夥計給他上菜時,就見他小聲地囑咐了幾句。那個小夥計先是一怔,隨即驚駭地看了他一眼,嘴裡答應一聲,匆匆掉頭而去。

  須臾,小夥計同著一個胖胖的管事先生來到了瘦子面前。

  瘦子那一雙細小的眼睛,向著四周掃了一眼。就在這一刹間,又陸續進來了幾個人。

  即使不常在外面跑動的人,也能認出來,來的這幾個人是官面上的人物,為數總有十個之多。

  進門之後,這些人迅速地散佈開來,分別站立在每一個邊沿角落裡。

  看到這裡,那個管事胖子的神色不禁猝然一變。

  卻見獨坐自飲的瘦小漢子,由袖子裡摸出了一個牛皮紙信封,向著胖子晃了一晃,嘴裡說了幾句什麼。

  胖管事立刻唯唯稱是,下意識地偏過頭,向著對角的向陽君看了一眼,隨即匆匆離開。

  一會兒,所有的夥計都出動了。

  幾個夥計一個個挨桌子傳送著話兒,大傢伙紛紛起身離座退開。

  先時黑壓壓滿一屋子人,不過瞬息之間,便走散一空了。

  說是走散一空,未免有點過甚其詞,起碼三個桌子上還有人。

  一個是出示身份的四旬瘦漢——似乎是官府一個頗有身份的人物,這一點隻由他方才對胖管事的表示即可認定。

  另一桌,即是那個白鬍子老頭等四人的一桌。

  再剩下,就是臨窗一隅的那個向陽君了。

  整個食堂亂哄哄的,客人嚷著會鈔,然後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出,引起了亂囂的一陣喧嘩。

  然而,對於向陽君這個單獨的客人來說,像是什麼也不曾覺察。他只是注意著手上的那一壺酒,不時地仰起脖子來,把滿滿的一杯酒注入喉嚨裡,對於手握刀柄怒視著他的一個人也不瞧上一眼。

  眼前一番混亂漸漸歸於寧靜——由亂而靜的氣氛;最容易讓人體會出來。

  無異,那個先來的瘦小漢子,是這些後來人的一個頭頭——但見他放下手上的酒杯,輕輕地咳了一聲。

  十幾個散立四周的彪形大漢,一眼即可看出是食公糧的。他們聽了這聲輕咳之後,都向前移動了幾步,而且目標是一致的。

  說得明白一點,數十道目光都交集于向陽君的身上。

  然而身受眾目盯視的向陽君,卻作出一副儼然未知的模樣。

  當然,他絕不可能是真的「未知」。

  他又緩緩地往杯子裡斟了一杯酒,仰首而幹。他搖了搖手裡的酒壺,發覺壺空了,便抬起臉來喊道:

  「小二……」

  鋒利的眼神,就像是兩支利箭,直射向櫃檯——咳,櫃上空空的,哪有一個人?

  不要說是小二了,就連坐在櫃上收錢的那個胖管事也沒影了。

  向陽君挑了一下濃黑的眉毛,第二次喚道:「小二!」

  這一聲,比剛才一聲嘹亮多了,卻仍然不見一個人影跑出來。

  正中座頭上那個白鬍子老頭呵呵笑道:「二黑子,你就行行好,這位貴客嚷著要酒,店夥計又不在,你就勞駕一趟吧,反正櫃上多的是,是不是?」

  黑壯漢子的外號叫「二黑子」,高聲應答道:「行……」隨即由位子上站了起來。

  就見他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衫褲,嘻笑著一張黑臉,晃晃蕩蕩走進了櫃檯。

  敢情這幫子官府裡的人,壓根兒就不知道向陽君的厲害——那倒未必,如果真地不知道,也就不會來這麼多人了。

  他們沒想到向陽君這個人的扎手勁兒,這話倒是真的。

  黑漢子擰著身子,那副勁兒就像是跟自己過不去似的,不時地咧著嘴笑上那麼兩聲。

  櫃檯裡邊堆放著十來罎子酒,紅布包口兒,上面寫著「醉月軒」三個大字,每一壇都有十來斤重。

  「二黑子」本名叫徐天雷,有個外號叫「大力神」。要論力氣,整個漢陽府他可數第一。這麼多年以來,還沒見過他輸給什麼人。

  這時,他是存心要在大家面前顯擺顯擺威風,就見他伸出一根手指頭勾著酒罈子的壇耳,一滿罎子酒就提了起來。

  大力神徐天雷一來自信一身神力無人可及,再者可是仗著自己這邊人多,再加上官府裡的平日威風,他怎會把向陽君看在眼睛裡?

  整屋裡不過就是這麼幾個人,這幾個人的眼睛卻都直不愣登地直瞧著他。可以預見,一待這罎子酒送到,勢將爆發出那股火爆的場面。

  說時遲,那時快。

  驀然間,就只見大力神徐天雷倏地一個快速轉身,隨著他的轉身之勢,嘴裡一聲叱道:「看酒!」

  二字一經出口,一股疾風掃出,空中忽悠悠蕩出一團黑影。

  這罎子酒一經掄起來,可真有「飛流星」那番氣勢,由其直奔的勢子看來分明直襲向陽君——要是一下子掄著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眼看著黑呼呼的這一壇酒,立刻照顧到了向陽君的頭上。這時,向陽君才忽然驚覺過來,右手倏起,手中竹筷往上一舉,刷啦啦一陣子響聲。

  嘿,可真是好戲連台!

  就像是表演雜耍似的,眼看著向陽君手上的一根筷子,插挑在飛來那罎子酒的壇耳裡;就憑著細細一根筷子的力量,竟然力挑不折,那麼大的一滿罎子酒,只是忽悠悠地在筷子上打轉兒,發出刷啦啦的響聲,筷子卻是連彎也不彎一下。

  雖然只是隨便的一手活兒,可是看在內行人眼睛裡,可就大有文章。

  座上的白鬍子老頭,以及獨坐的那個削瘦漢子,看到這裡都由不住吃了一驚。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罎子酒又由向陽君手上飛了出去——來而不往非禮也,滿滿一罎子酒忽悠悠直向著大力神徐天雷當頭直砸過來。

  徐天雷吃了一驚,倏伸雙手向著來壇接去。憑著他一身神力,小小一罎子酒還難不住他。話可得說回來,這罎子酒接是接住了,那股子後勁兒,卻使他向後摔了個筋斗。

  只聽見「噗通」一聲,直挺挺地仰身摔倒在地上,頓時手臂齊根發麻,半截身子發軟,想站也站不起來了。

  這番情形在現場人看來,都由不住大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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