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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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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形同幼兒與長上對答。自己怎麼忽然間被對方給改變了,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畢無霜道:「你聽著,我要你這幾天老老實實地住在這間房子裡,不能亂動,你可願意?」 郭彤看了她一眼,本想頂她幾句,可是不知怎麼回事,竟然情不由衷地點了一下頭。 當他忽然發覺到自己的言行並非本意時,卻已慢了一步。 畢無霜因見他答應得這麼快,臉上大是喜悅,含笑道:「謝謝你,其實這麼做,不僅僅是為我,也是為了你自己好!」 郭彤心裡說不出的懊喪,偏偏那雙眼睛就是不爭氣,總是忍不住要看上對方那麼一眼,而且總會帶給自己一些不寧靜! 他鎮定了一下,訥訥道:「姑娘,你能不能說得更清楚一點?」 畢無霜道:「我能告訴你的也就是這些,不能告訴的,你勿須知道,另外……」 微微沉吟了一下,她瞟了對方一眼,「還要麻煩一下,請你轉告那位崔老前輩一聲,要他最好退出這一是非之地。」 郭彤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要崔老前輩也不要與向陽君為敵?」 畢無霜點點頭:「也可以這麼說。」 「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畢無霜緩緩地道,「老前輩的武功當然很高,只怕也不易勝過他……萬一要是勝不過那個向陽君,可就與他老人家顏面大有關係:這就所謂『勝之不武,不勝為笑』。為他老人家著想,這件事是大大不上算的。」 郭彤硬下心冷冷一笑:「這恐怕不是姑娘的本意吧,你豈能事事為人家打算?」 畢無霜道:「我當然有我的理由,你不妨轉告崔老前輩,要他老人家最好退出,要不然惹出來的事情,可就不是他老人家所能擔待得了的!」 說完這句話,她隨即由椅子上站了起來:「記住我的話,我走了!」 她一面說,一面移步窗前。 也就在她身子方一接近窗前之初,兩扇窗隨即大張開來,畢無霜亭亭嬌軀,活似一隻墨蝶,夾著一陣風,呼地穿窗而出。隨著她穿出的身子,兩扇窗子霍地又自行關上,發出了「匡」的一聲大震。 郭彤一驚,忙上前打開了窗戶,探身往外看了一下,哪裡還有對方的身影! 他關窗閉戶,摸著黑上床就寢,腦子裡全是這個姑娘的影子,亂糟糟的。 再者,那個野鶴崔奇,也是致使他心情煩亂的主要原因。當初老方丈要他投奔崔奇,固然含有請他造就成全之意,卻不曾明白交待要他改拜崔奇為師。須知武林之中,對於改拜師門一項最稱大忌,況乎這個崔奇據郭彤所知與老方丈過去還有過不可化解的過節。雖然這段既往老方丈不曾提起過,臨終更有「不予追究」之意,卻亦有「無可奈何」的遺憾在內……郭彤對於這個崔奇多多少少在潛意識裡總有一些敵意,要他改拜此人為師,打骨子裡不心甘情願。 偏偏是老方丈要他前來投奔,在形勢上萬難擺脫。再者,這個崔奇對他又有過兩度救命之恩,更使他感覺到欠了他一大筆情誼,于公於私,都使他無法擺脫。 眼前的情勢發展,的確是微妙之至,自己費盡心機,千方百計得以擺脫的強敵,竟然旋踵間聚在了一塊兒。 目前情形較諸昔日要險惡十分,只要有些微疏忽,敗露了蹤跡,就有性命之憂。 郭彤費盡了心機,才得苟全活命。所以他不願就此葬送,就得加意提防,以期度過眼前難關,謀定後策。 這一夜他輾轉難寧,待到雙眼困倦,不得不合攏入睡時,東方已現出了朦朧的乳白顏色。 大雪紛飛。 一夜之隔,使得這快活齋客棧,又換了一番景象。前夜餘雪未退,此番又再著以大雪,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積雪足有尺半深淺;累積在樹葉上的也有數寸深淺,微風搖過,簌簌落下一天銀花,景致甚為美麗。 客棧裡靜悄悄的,聽不見什麼聲音,更不見一個閒人。一隻大黑狗由那邊屋簷下緩緩地走出來,抖落身上的雪花,由這一邊跑到那一邊,留下一道清楚的腳印子。那印痕極像是梅花的片瓣,隨著黑狗的身後一路拉下來清楚人目,自有其寧靜瀟灑的一面,煞是好看。 順著這條長廊,箭也似地直接下去,那裡有一幛八角形的建築,懸有一方長匾,匾上書著「如意廳」三字。 說白了,這如意廳不過是客棧裡附設的一處酒館而已。 冷天,人們很容易想到去吃東西、飲酒。 手持酒壺的這個人是個好魁梧的漢子。 雖然是大冷的下雪天氣,他身子依然只穿著一襲單薄的長衣。湖青的綢子面,前心後補處繡著一輪血紅色的大太陽。 這種季節裡,目睹著對方這般穿著,似乎有一種極不調和的感覺。 豈止此一樣,包括這人那副魁梧的塊頭,以及頭上那一條老長的髮辮,那麼紅的臉色……都是不常見的。 南嶽一會,向陽君技壓群倫,那一根象徵天下唯我獨尊的武林權杖,原已到手。不意,在最後關頭,竟然殺出了那個天山魔女畢無霜。 向陽君就匆匆地有如敗軍之將逃離了現場。 時光匆匆,數月之後的今天,他又奇妙地現身於此,卻似乎仍未能逃開那個有「天山魔女」之稱的少女跟蹤,這也許是他未能想到的。 如意廳裡陸陸續續地進來了幾個客人。 第一個,是個五旬左右的瘦小漢子,披著一件老羊皮襖褂。這人眯縫著兩隻眼,手上拿著老長的一杆旱煙袋。可能在他手上已把玩多年,太湖斑竹的煙袋杆子,滑溜得顯出黃玉般的光澤。 這個貌不驚人的漢子,進門之後,一雙細小眸子轉了一圈,慢慢吞吞地走向一個角落坐定。 隨著這人進來不久,一連又進來了四個披著蓑衣的漢子。 進門之後,他幾人卸下蓑衣,抖一抖,雪花籟籟,落滿了一地。一個小夥計趕忙湊過去,用掃帚清掃乾淨,幾個人卻已經在正中那個圓桌四周坐下了。 四個人除了外著的一襲蓑衣相仿佛,裡面的穿著大異其趣,年歲也相差甚多,不像來自衙門的官差。 一個是年近古稀的白鬍子老頭,一個黑矮四旬漢子,另外的兩個人是介乎於三旬四旬之間的青年漢子,一人衣藍,一人衣白。藍衣人高發挽髻,背插雙刀,白衣人長眉俊眼,虎虎有威。 這四個人,從外貌氣質上看來,怎麼也不像是一條道兒上來的,事實上卻是一條路上來的。 彼此招呼了一聲,各自拉開坐椅,排場地坐了下來。 這裡原本坐滿了八成,現在忽然加上前後這五個客人,頓時熱鬧多了。 黑矮的四旬漢子,手裡掂著一個藍布包袱,用力地往椅子上一放,發出了「噹啷」聲,任何人都能聽出來裡麵包著的是鐵器。 那漢子一經坐定,隨即大聲吆喝著:「小二過來!」 顯然,絕非本地江漢口音,而是北地齊魯之音。他的這一聲吆喝旁若無人,稱得上聲震四座。 在座的每一個人,一齊把目光投了過來。 黑漢子似是警覺,後又被同桌的那個老者狠狠地瞪了一眼,恍然有所悟地低下了頭。待到堂倌匆匆跑過來請問時,那個白鬍子老頭只低低地吩咐了幾句,較之先前黑漢氣勢,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緊靠著軒窗,獨酌自飲的向陽君,對進出的人根本不予注目,惟一使他感興趣的就是手上的酒。 斜刺角落裡那個先走進來的瘦小漢子也是一杯在手,其樂無窮地獨自飲著,所不同的是,向陽君常常是酒到杯幹,而這個人僅僅是淺嘗為止。 向陽君所注意的,僅僅是杯中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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