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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谷天雨察言觀色道:「我師父那邊,目前不宜讓他知道。他那個脾氣前輩想必也是知道的……再說他目前身子骨也不俐落,我看只有前輩你出面去給老人家談一談了!」

  西門舉道:「我沒臉見他!」

  谷天雨忙接道:「前輩可以把一切過錯推在我身上,我師長也就不會對前輩你有所責難了。」

  一旁的西門雲飛點點頭,道:「也只有這樣了,爹,我看事不宜遲,你老人家就勉為其難,去找找他吧。」

  西門舉長歎了一聲,道:「看來也只好如此了,只是,這位老前輩卻是有名的不好說話,他與我二十年相交,情誼深厚,想不到第一次重任見托,即生出此事,真叫我難以開口。」

  谷天雨冷冷地道:「前輩這麼說可就錯了,這要看什麼人。遇見了崔奇這樣的人,能有什麼辦法?」

  西門舉又無可奈何地歎了一聲,訥訥道:「我臨行之前,在此老面前還誇下了海口,這麼一來,真是人丟大了,我這又是為了什麼……」

  他氣得呼呼直喘,身上的傷也痛了起來。

  西門雲飛好言勸了半天,才把他說服了。

  次日隨即起程,向來路折回,去拜訪那個諱莫如深的武林前輩去了。

  夜晚,天黑得如同墨染的一般。

  大風呼嘯著由瓦面上刮過去,瓦上的積雪被刮得紛紛濺起,打在窗子上叮噹作響。整個客舍在此風勢裡,被掀起一陣轟轟聲,真有天搖地動的感覺。

  郭彤倚床角坐著,兩隻腳插在厚厚的被窩裡,只覺得出奇得冷,兩隻耳朵都凍麻了。

  他掀開被子下了床,到一邊倒了一杯水,雙手捧著杯子,唏唏嚕嚕地喝著,才覺得身上有一些暖意。桌子上有現成的餅,他撕下一大塊,傻子似地吃著。

  他怎會變得如此模樣?連這間客房的大門也不敢出一步?

  從中午開始,他就把自己鎖在屋子裡,像是看見了鬼似地。

  真鬼他倒是沒有看見,卻看見了一個比鬼更可怕的東西。

  一個人!一個他一想起來,就心驚肉跳的人。

  這人是誰?向陽君金貞觀!

  真是連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在這裡發生了。

  情形是這樣的,郭彤中午吃完飯回來,在門口無意間發現西門舉一家人離店。記得來時,他們是騎馬,離開時居然雇了一輛車。西門舉與他那個小媳婦沈雲英好像身上都不怎麼俐落,被攙上了車。他兒子西門雲飛一個人押著三匹馬,緊緊在車旁跟著,還有另外一個鬍子大漢(谷天雨)也跟在一塊兒。一行四人,像是有什麼急事,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

  郭彤看得莫名其妙,剛要轉身回店的一刹那,竟發覺到那個魔王向陽君的到來。

  那一刹間,郭彤幾乎嚇呆了。他如果不馬上轉身進店,差一點就給對方碰了個照臉兒!

  妙的是,他進來,向陽君也跟著進來了。敢情他也是來住店的,與郭彤住在同一個客棧之內!

  從那個時候,郭彤就開始戰戰兢兢起來,整個下午沒敢邁出客房一步。

  傍晚時候起,他喚來了一個小夥計,打發他去買了幾個餅,順便問到了向陽君這個人。得到的結論是,對方果然在這間客棧落了腳,就下榻在前院東側一間客房裡。

  由於向陽君奇特的裝束和他神威的造型,自他一踏入這所快活齋客棧,立刻驚動了所有的人。大夥兒紛紛打聽這個怪人的一切,是以郭彤的詢問,也就不會引起這個夥計的任何置疑。

  郭彤原打算馬上離開,可是昨日遇見的那個白衣老人要他不要離開,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與他商量……

  再者,他實在怕一出門就被向陽君給撞見;一旦碰上,那可是飛蛾撲火啊!自己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脫離了他的追殺,這一次碰上,再要想逃得活命,可就千難萬難了。

  心裡愈想愈害怕,卻又愈是忍不住好奇。

  勉強在床上守了一個更次,他悄悄下了床,決心要去探查個究竟。

  他可是一點也不能馬虎:當下換上了布鞋,把一雙褲腿緊緊地紮住,佩好了暗器革囊,把燈撥到最小,僅僅剩下豆大的一點燈光,這才拉開風門,來到了外面廊子上。

  這一霎兒,他心裡雖然十分緊張,可是又有另一番意念,如果機緣湊巧,乾脆下手把這個人殺了,倒也是一了百了、永絕後患。

  這個念頭不禁大大地鼓舞著他,一刹間使得他殺機猝起,反倒不似先前那麼驚慌失措了。

  當下,他即內提真力,順著廊子腳下,快步來到了前面那進院子。

  這時天交四鼓,整個客棧內外聽不見一點點聲音。冷風貼著雪面吹飄在人身上,簡直叫人打哆嗦。

  郭彤站定了身子,偌大的院堂裡看不見一個人影兒。只見一盞黃紙燈籠,掛在樹梢上,迎著風勢滴滴溜溜地直打轉兒。

  由於有了前番窺伺西門舉失風之事,郭彤不得不抖擻起精神。當下,貼著瓦楞一直前進,前行了百數十步,就看見了側面的那排房舍。這時候,那一排房子裡,還有兩間亮著燈光。

  郭彤老遠地打量著,不只一次地提息運氣,使自己不沾一些浮力,才向事先打量好的向陽君那間房子行去。

  他雖然在達雲寺未入門牆習技,但因為早年曾經對武術下過苦功,輕功還是不弱的。

  這一次,他施展出踏雪無痕的功夫,果然甚見功力。人影連閃,直落對方窗下。

  郭彤當然知道向陽君是何等角色,是以站立在雪地裡,一時連大氣也不敢喘。他定了一會神,閉住了氣息,才輕輕向窗前移近。

  窗戶上糊的是桑皮紙,厚厚的不透一點風,郭彤伸出小指,以指尖沾了些唾液,輕輕在窗紙上點了一下,即現出了一個小小月牙缺口。

  雖然是極為細微的小小動作,郭彤亦不能絲毫馬虎,他佇立窗前,先留神傾聽了一下,聽到一種奇怪地「吱呀」聲!

  等到他慢慢地把眼睛湊向紙窗,才看清楚了房中的一切。

  顯然,房中所顯示的一幕使他吃了一驚。

  黯淡的燈光之下,他看見向陽君赤膊著上身,盤膝坐在床上。

  幾個月不見,對方所顯示的那種豪邁氣息,看來有增無已,像是較之昔日更具有野性,臉上的鬍子也像是有很多天沒刮了,黑糊糊一片,算得上根根見肉。

  這麼冷的天,他非但赤裸上身,而且還顯得很熱,全身上下蒸騰著一片白霧,一顆顆的汗珠子掛在臉上。整個軀體,連同著他那張臉顯示著一片紅光,乍看起來,真會把人嚇上一跳。

  這時就見他兩隻手不停地在胸前來回盤弄著,像是在滾弄著一隻大球,他必然是施展出全身之力,以致於每一盤動,木床即發出「咯吱吱」的響聲。就這樣,他來回不停地兩隻手繼續盤個不休。

  窗外的郭彤看到這裡,不著聲息地悄悄後退了一步,心裡吃驚不小;僅憑猜測,他已經知道,對方是在鍛煉內功。

  郭彤見狀,心裡真是紊亂極了。

  他仔細忖度著這個方向,算計著向陽君正是置身于自己正前方的筆直方位,由此而前,隔窗發出暗器必可使對方負傷甚或致命。

  腦子裡一經著念後,郭彤殺機頓起。

  當下,探手自革囊裡摸索出一口薄刃飛刀,他雙手夾住刀身,長吸了一口氣,提運出全身勁力,貫注於兩臂之上,正待向正前方假設目標擲出飛刀。

  就在這一刹那之間,陡然間身後一股疾風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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