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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雷金枝這才心情一松,跟著靜虛、劉昆匆匆步入禪房,即見雷鐵軍正自蒲團上站起來。觀其面色一片紅潤,較諸來時之白裡滲青,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阿彌陀佛!」靜虛上人長宣一聲道,「少施主稍安勿躁,須待老衲再施以金切玉膏之術,才算大功告成。」

  雷金枝忙上前扶著哥哥坐好,不勝欣喜!

  鐵掌劉昆笑道:「雷大俠果然是好多了,真可謂『吉人自有天相』。恭喜,恭喜!」

  對於雷鐵軍來說,自是對靜虛上人感入骨髓。當下站起來,向著靜虛上人深深一揖,道:「老師父活命大恩,弟子沒齒不忘,大恩不敢言謝,只圖來日感報鴻恩于萬一了!」

  靜虛上人含笑道:「少施主不必客氣,出家人慈悲為懷,只論因果不計其它。說起來,這也都是施主你的功夫底子好,再者令妹從旁相助出力不少;否則,只憑老衲一人之力,亦是難以奏功。少施主你且坐好,待老衲運施金切玉膏之術,即可大功完成!」

  雷鐵軍情知老和尚所說的金切玉膏之術,乃是門幾乎絕傳的罕見醫術。一經施展,可使碎斷的筋骨一一接攏,更可令白骨著春,有生死人,肉白骨之神奇。想不到面前這個靜虛上人竟然精通,自是不勝驚奇、欣慰。

  靜虛上人如先前模樣,在他對面盤膝坐好,兩隻手頻頻搓動不已,目光視向雷金枝、劉昆,道:「二位請暫時退後幾步,容老衲且行獻醜。」

  劉昆、雷金枝方自後退,即見靜虛上人臉上驀地飛起一片紅潮,瘦削的面頰像是肥胖了許多。雷金枝與劉昆雖是看得不解,閱歷豐富、技藝高超的雷鐵軍卻是一看即知——

  他心知和尚此刻正在運施五行真氣——原來,凡是特殊上乘的醫術,莫不與精湛的內功有關聯。眼前和尚所施這種金切玉膏之術,亦不例外。

  一念未完,即見靜虛上人原已腫脹而起的面頰,又漸漸恢復如前。雷鐵軍明白,對方所運施的五行真氣已經完成歸位的過程。

  卻見靜虛上人已自蒲團上站了起來,那雙白瘦的手掌頻頻搓動不已。

  忽然,兩隻手掌猝出如電地按在了雷鐵軍背上,即聽得後者全身骨節起了一陣子密響聲。雷鐵軍只覺得全身百骸酸楚,簡直難以挺受,忍不住地哼了一聲。

  所幸那陣子酸痛感覺來得急去得也快,卻見老上人那一雙瘦手倏地掄起,即在雷鐵軍後背脊椎骨上拿捏起來。那副樣子確是怪異之極,看起來老上人像在玩弄一具古箏。尖瘦的十指,配合著一定的節奏,各有動作——撚、捏、搓、拍、點、捶,快慢有度,恰到好處。

  這一番奇特手法連續進行了約有小半炷香的工夫,老和尚的雙手,又移向了雷鐵軍的雙肩,繼而四肢……

  劉昆與雷金枝在一旁看得眼花繚亂、莫測高深,只聽得雷鐵軍全身骨節在靜虛上人運行的十指下,各有響聲。隨著老上人十指動作的輕重不同,骨節聲響也大小迥異。

  經過一番拿捏打敲,靜虛上人停住手,即見雷鐵軍全身近乎癱軟模樣,臉部表情卻精神煥發,那雙眸子更隱斂著炯炯光采,凡此,足以說明了他的功力已經漸次恢復。

  靜虛上人看著他,興出了一聲浩歎:「少施主你如今功力總算恢復了,只須好好睡上一覺,明日此刻,當可一切如常。無量佛——善哉,善哉!少施主,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雷鐵軍面現感激,頻頻點頭不已。他滿心充滿了感戴之情,只是太疲倦了,那雙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力墜著,只要一閉眼,即可沉沉入睡。

  靜虛上人微微一笑,道:「少施主什麼都不必多說,老衲與你夙緣深厚,略盡薄力,亦算是了卻一件善事。令祖當年有恩於我,今日償還在少施主身上,亦為一段因果。你兄妹好自為之,且自行返回休息去吧。」

  說罷不待對方答話,伸手拿起身旁一盞銀鈴,輕輕搖了一下,即由外殿進來一個中年和尚,雙手合十道:「老師父有什麼差遣?」

  靜虛上人道:「至善,你好生照顧著雷少施主與這位姑娘離開,這就去吧。」

  至善和尚應了一聲,即上前搭住雷鐵軍,道:「施主與姑娘請——」

  雷金枝一心惦念著哥哥的傷勢,對於靜虛上人的肅客,倒也不覺奇怪。當下即向上人深敬謝忱,拜別離開。

  「鐵掌」劉昆跟著出去,關照手下備車護送,彼此告別之後,再行轉回。

  當他再次步入靜虛上人禪房時,卻見老上人在一盞古燈映照之下,似乎正陷於苦思!

  劉昆輕咳了一聲,靜虛上人忽然警覺過來。

  他苦笑了一下,道:「他們兄妹已經走了?」

  劉昆抱拳道:「已經走了,多謝上人慈悲,雷少俠有生之年,不啻大師所賜……在下也總算對他兄妹有所答謝了。」

  靜虛上人道:「你與他們兄妹過去就認識麼?」

  劉昆道:「不認識……是因為這一次的事才認識的。」

  他發覺到上人口氣不對,不禁心裡一動:「怎麼?老上人莫非認為……」

  靜虛上人搖頭道:「你不必誤會,據老衲觀察,他兄妹俱是十分正直純情之人……只是那位雷姑娘命屬火星,與老衲元星犯剋……有她在場,老衲即潛生六神無主之感,這是老衲自皈依佛門之後,未曾有過的現象,誠百思不得其解!」他那雙銀眉頻頻眨動不已,又道:「莫非丙子之難恰逢陰人而變遷,應在了此女的身上?阿彌陀佛——果真如此,老衲對此女卻不得不刻意防範了。」

  劉昆在一旁聽得如墜五里霧中,一時不知何以置答?

  靜虛上人目光一轉,落向劉昆身上,道:「适才我關照你下手對付向陽君之事,切記不可假手他人,更不可為外人所知,你要記住……」

  劉昆躬身道:「大師放心,在下返回之後,即刻與舍弟親自下手,將那廝手到擒來,明正典刑,消解心頭之恨!」

  靜虛上人歎息道:「這件事千萬不可太急,老衲雖不識向陽君其人,但此人既然具有如此功力,當然絕非尋常之輩。老衲遁世之身,實不願為此而有所牽連。劉施主你若為老衲惹禍上身,達雲寺百十名弟子未來禍福與佛祖基業亦深所系之。」

  這一番話出自上人之口,語深意重,使得劉昆心中怦然一驚。他忽然體覺到一種不祥之兆——驚心之下,遂向著靜虛上人臉上逼視過去。

  四隻眼睛相對之下,劉昆發覺靜虛上人眉目之間,鬱結著一層陰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卻也說不出何以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受,使得先時觸及的不祥之兆更為明顯突出了。

  這種純屬靈性的第六感,自非劉昆所能深入洞悉。以他平素之脾性,更不會為此在心上留下任何痕跡,只不過當時略為一驚罷了。

  反之,靜虛上人一念及此,顯得很不開朗。他到底是佛門中深有修為之人,即使有所逆心,亦能處之泰然。當下打點起精神,重施金切玉膏之術,將劉昆一雙斷腕重新接好。待一切就緒,天光已依稀透曙。靜虛上人由於連番運功,確已相當累了!

  劉昆心裡惦念著擒拿向陽君的大事,不敢多有逗留,遂向上人請示告辭。

  老上人一襲袈裟,踏著黎明前的昏暗,步出殿外,原是古井無波的一顆心,不知怎麼一再顯現出忐忑難安的情緒。

  「阿彌陀佛——」他悵望著東方天際,喃喃自語道,「莫非當真有什麼不幸之事,要降臨到老衲頭上不成?」

  老上人一念及此,頓時覺得左邊眉頭一連跳動了三下,右手無名指抽動個不止。

  「啊——」靜虛老和尚,猝然神色大變!

  四十年來,他早已養成了一顆不動之心,類似今日之一夕數驚,簡直絕無僅有。悟及此情,頓時大生警惕,預料到大難或將來臨?

  面向著即將黎明的當空,他發了一陣子呆,決計要將此一番預感所顯的吉凶禍福求諸神佛,無比虔誠地上體天心,而予以證實。

  偏殿外,站更的至善和尚,遠遠持燈走過來,打著稽首道:「老方丈,天已快亮了,你老還不休息麼?」

  靜虛上人長歎一聲,道:「至善,你哪裡知道本座心中所想?本座是在為達雲寺這爿數百年佛祖基業而有所擔憂……卻因眼前有一道沖不破的關隘……此事關係本寺百十名僧眾禍福生死,我怎能脫下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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