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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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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和尚一連宣了幾聲佛號,雙手合十,雙目下簾,大有肅客之意。 鐵掌劉昆頓時僵怔當場,驀地跺了一下腳,道:「你好——」 雷金枝眼看著雙方話不投機,生怕激出事端,匆匆站起道:「劉大班頭,你就不要再說了……」 她接著轉向閉目合十的靜虛上人道:「大師父,你的話我們都聽好了,師父如今是出家人,自然不能再強逼你老人家干預武林中事。這一點你請放心,我們一定不會對外宣揚的!」 劉昆無奈之下,也幫陪著說了許多好話,靜虛上人卻目不開簾,毫不理睬。 雷鐵軍眼看無望,長歎一聲,苦笑道:「人各有志,豈能相強?既然如此,愚兄妹先行,向大師告辭了!」 說罷,深深一揖,轉身離開。 他身子才自轉過,卻聽得老和尚發出了一聲歎息:「阿彌陀佛——雷施主請稍安勿躁,老衲既應之事,豈有反悔之理?蓋乎順心理性,作一番自我檢討;即使劉施主有所要求,亦在老袖付度之中。此事看來已是無可避免,老衲當在可能之內略盡心力,以期順應此一劫數罷了!」 老上人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嘴裡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言罷,但見他坐著的身體左右搖晃,一雙銀眉更是頻頻眨動不已——滿臉痛苦模樣。甚久之後,才霍地睜開了一雙瞳孔,搖動的身子也緩緩定住。 這番形樣,在場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殊不知,和尚在短短時間之內,已運用佛智作了一番天人交戰,更對自身眼前的一步塵劫不得甩脫,那搖動的形相,正為清醒內外靈智的倒禪工作,旨在明心見性而已。俗人佛緣單薄,自是不解,對於和尚的前拒後納,出爾反爾,不禁心存迷惑。 靜虛上人既然有了一番滲透,也就不甚顧及,便向著雷鐵軍道:「雷施主你請盤膝坐定,老衲就為你施展功力,內卻丹毒,看看是否能夠奏功吧!」 雷鐵軍想不到對方一經承諾,立刻劍及履及,心中大為感激,忙深深一揖,在和尚對面坐定。 靜虛上人看著雷金枝,點頭道:「煩請姑娘將那盞燈移近眼前。」 雷金枝應言將那盞青銅鶴形古燈移到跟前。但見老和尚抬手捏住鶴頸燈嘴一轉動,光華下傾,照射在雷鐵軍臉上。 靜虛上人一雙眸子緊緊盯在對方臉上,甚久之後,他才微微點頭道:「施主瞳孔光華已呈散亂,色作靛紫,此乃真氣內精大耗之故。所幸神智尚能守舍,重創之下竟得如此,倒是難能可貴,足見施主平素精于練功之幸。此功修來不易,武林之中,據老衲所知,惟四明山之一陽神君與東海七巧嶺之青蟒客雷……」他說到這裡,自己微微一驚,喃喃道,「無量佛——善哉,善哉!莫非賢兄妹就是東海七巧嶺青蟒客雷蛟的後人不成?」 雷鐵軍輕歎一聲,點頭道:「大師所料不差,雷蛟太君,乃是愚兄妹祖父,小可一身武學亦為太君親自傳授,只可惜學藝不精罹此重傷,為家門蒙羞,慚愧之至!」 靜虛上人道:「阿彌陀佛——如此說來,老衲與你們兄妹倒有些淵源了!」 雷鐵軍恭聲道:「大師莫非與家祖有舊麼?」 靜虛上人喟然一歎:「那已是太久的事情了……蛟兄生性豪放,怪絕天下。據聞,不幸墮崖傷足之後,性情更異。我二人平生只得三面之緣,自老衲皈依佛門之後,已不聞故人音訊……他如今可好?」 雷鐵軍臉上強作笑容,恭聲回道:「還好……」 靜虛上人苦笑道:「蛟兄練神之功,堪稱天下無雙,以其所練青蟒胎術神功,獨步字內。若非東海距離遙遠,少施主你這一身傷勢請令祖代勞,當能手到病除,卻又要較諸老衲高明多了。」 雷鐵軍兄妹二人對看一眼,各人臉上俱情不自禁地現出了一番淒慘。 靜虛上人銀眉微微一皺,道:「怎麼……莫非令祖他……」 雷金枝淒然道:「大師父還不知道麼?我爺爺自東海采藥墮崖之後,手足為毒蒺藜所傷,昏迷一百天之後為神醫馬玄子剁去手腳,已是一個……十足的廢人!」 「阿彌陀佛!」靜虛上人雙手合十,黯然地道,「這件事老衲竟是不知……罪過,罪過!莫怪乎數十年未聞其行蹤……可惜,可惜!」 他邊說邊浩歎不已,一雙眸子又緊盯著雷鐵軍的臉,點頭道:「這麼說,令祖傳授汝兄妹武功,只得口述心法了?」 雷鐵軍點頭道:「正是如此!」 「這就是了!」靜虛上人苦笑著道,「那青蟒胎術神功必欲內習於神,外見於形,失去手足,自難百尺竿頭再上層樓。少施主不得令祖之示範,僅憑口述,自是大打折扣。可惜,可惜!否則,那青蟒胎術一功,絕不至輸與那人火龍毒掌之下;若滲以五行功力,更有制勝之可能,少施主你也就不會有眼前這一步厄運了。廢話少說,且待老衲看看你的傷吧!」 靜虛上人說著,雙手連連搓動不已,忽然同時遞出,按在雷鐵軍一雙「乳中穴」上。 雷鐵軍登時宛若觸電般地打了一個哆嚏,那張臉刹時間變為鐵青之色。 只見他上軀一挺,竟由嘴裡沁出了一口鮮血。 雷金枝神色一變,忙伸手扶住哥哥欲倒下的身子。恰在這時,靜虛上人收回了雙手。 「施主氣血大耗,已不足擔受老衲功力……這便如何是好?」他抬眼一看雷金枝,微微點頭道,「有了,姑娘你可曾習過令祖定神歸元之術?」 雷金枝點頭道:「習過——只是造詣不深!」 靜虛上人大喜道:「這樣就好,既然如此,你可助令兄一臂之力!」 雷金枝怔了一怔,點頭道:「請大師關照!」 靜虛上人道:「姑娘內提丹田,以右掌直抵令兄後背『志堂』一穴,默運定神歸元之術,將本身功力徐徐注入;不過要注意,須不急不緩,隨著老衲丹爐之力共為反哺,一周天之後,即可慢慢收回!」 雷金枝問清楚之後,點頭答應。 只見雷鐵軍盤膝墊上,早已全身汗下,模樣憔悴之極。只是待雷金枝的手掌一經按抵,登時神情大振,疲態盡消。 靜虛上人見狀點頭道:「吉人自有天相,少施主得力令妹一掌之助,看來這條命是保住了!」 說時雙掌再搓,如前樣按在了對方那對「乳中穴」上。這一次果然較諸前一次大見不同,身子只是在剛一著掌時抖動了一下,當即就穩住了。倒是他身後的雷金枝吃力不小,一張粉臉漲得通紅。 雷鐵軍只覺得透過老和尚一雙手掌,發射出兩股奇寒氣息,一經入體,如著冰露!可是緊接著即覺出下腹奇熱如焚,隨著上人氣機行過之處,一絲絲導引而起。 如此一來,一熱一寒相互對消,體內即生出無限溫煦感受,嘴裡雖不便出聲說話,心裡卻是明白,知道老和尚正在運施內提丹爐極上功力,將自己身中之丹火劇毒逼發而起,雙方對消。這一步驟似乎運施得甚是順利,配合雷金枝的內力支援大見功效。 雷鐵軍只覺得身上無限舒但,宛若「入定」時之陰陽交泰。有了這番見識,他就守定神舍,不驚不喜,慢慢地已能配合著二人功力有所接引。 一炷香後,靜虛上人才向雷金枝點頭示意,陡地收了雙掌。 雷金枝配合著對方掌勢,猝然抽回了手,由不住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已是汗透羅衫。 靜虛上人輕聲宣道:「無量佛——雷少施主看來無妨了!」 他邊說邊輕起大袖,揩拭著臉上的汗珠,緩緩自蒲團上站起,向窗前走去…… 這時,雷鐵軍雙目下簾,顯然已經達到入定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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