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魚躍鷹飛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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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每人一襲紅色號衣,左弓右箭,外加脖子後面的一口厚背紫金刀。岳州府的人,對於東城的紅衣快捕豈能陌生? 岳州府的案子,差不多都由這類紅衣快捕出面了結。平素連袂出現個三五人,已足以聳動地方,不似今天這樣——似乎東府的十二金剛全部出動了。 原來冷清的岳陽樓,忽然間來了這麼些人,頓時顯現出風鼓雲動之勢,使得先時一片肅殺氣氛更加濃重了。 人多勢眾,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力量! 膽子小一點的,面對著官方的這等陣勢,只要看上一眼就會不寒而慄,失去鬥志。更莫說出手頡頏了。 然而,座頭上的那個辮子魔王似乎無動於衷,他由腰帶上抽出了一把描金薄絹摺扇,「呼啦」一聲抖開來,輕輕地往臉上扇著。他那雙沉鬱而內蘊奇光的瞳子,徐徐地掠過來者每個人的臉上。 最後,這雙眸子竟定定地落在了那個紅衣姑娘與黑衣秀士的身上。 兄妹二人被他這種突然的注視,弄得很不是滋味兒。那個黑衣秀士尚能保持從容,紅衣姑娘卻有些臉上掛不住——心裡氣惱,又偏偏發作不得。 「賢兄妹看來是有心人!」辮子大漢臉上帶著冷峻的微笑,「隔岸觀火終究差一點,何不移樽敝座?這接下的一場熱鬧,可要較剛才那一場戲更要有趣得多,二位知否?」 紅衣姑娘讓對方用話一激,大姑娘家臉皮子嫩,一時就燒了盤兒(臉紅),忙把一雙眼睛看向兄長—— 黑衣秀士可有涵養,臉上不緩不急,輕輕端起蓋碗,呷了一口清茶道: 「老兄太客氣了,愚兄妹坐這邊涼快得多!」放下蓋碗,他拱了一下手,「請老兄自便,愚兄妹無意觀火,更不敢打攪!小憩後即行離開,失禮、失禮!」 說完,遂將目光移向一邊,不再看對方。辮子大漢見狀,鼻子冷冷地哼了一聲! 「這樣最好——閣下兄妹顯然是知書達理之人!」辮子大漢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扇子,「遇路上事,樂其便而姑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萬仞。這兩句書上的話,賢兄妹當然是通曉了!」 由於對方話中有刺,黑衣文士陡地心中一驚,正思作答,卻幸已經有人替他發話解圍。 「相好的——幸會,幸會!」 說話的人正是這群人裡面那個頭頭兒——鐵掌劉昆。 一身藍色官綢長衣,卻在腰裡緊緊紮著一根帶子,下襟一角拉起來別在帶子上,現出月白綢子帶紮腿的一雙褲管,襯著此人豹頭環眼的一副儀錶——果然好氣派! 「足下未免太見外了!」臉上帶著那種牽強的笑,「來到了岳州地面,竟不給我劉昆打一聲招呼,也叫劉某人得一份人情,作個東道,豈不叫天下人笑我姓劉的太不懂交情了!」 劉昆嘴裡雖然說著客套話,那張黑紫的臉膛卻隱隱現著一片鐵青。 他一面說,一面緩緩走到了盛氏兄弟之———太歲刀盛世平身前。 隨從們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跟著劉昆的腳步一直移了過去。包括鐵掌劉昆在內,當他們十數雙眸子,甫一接觸到站立的那具屍身,俱打了一個冷戰,登時瞠目結舌,動彈不得! 那邊座頭的文士兄妹二人對於在自己眼皮底下的這種怪異變化,也都驚駭不已。 盛世平的屍體似乎在極短的時間裡已經變成了一具燒得漆黑的焦炭——人形的焦炭! 佝僂著身子,活似一隻大蝦米,若非是手裡的那口「魚鱗刀」能說明他的身份,簡直令人難以相信這是盛世平的屍體! 一具血肉凝結的屍身,何以能在極短的一瞬變成一個炭人兒?每個人心裡都在驚栗之餘,打上了一個解不開的疙瘩! 「哦——」鐵掌劉昆簡直看直了眼,「這是盛……盛世平盛大爺的屍體?」 他抬起手,摸索著這個炭人的臉和手……一切的顯示,毫無疑問地證明他所接觸的,是個十足的炭人。 那是萬萬不容置疑的! 大家的目光,本能地立刻移到了第二具屍身——無敵槍盛世勇。 和太歲刀盛世平一個模樣,這具屍身也變成了焦炭。 所不同的是,在眾人目光紛紛投視的一刹那,這具屍身正在完成最後的蛻變過程。 每個人都目睹著這微妙可怖的蛻變,眼睜睜地看見了肉身變為焦炭的奇異情形。 兩個血肉之軀,先後變成了兩具焦炭,並非由於火焚的過程所完成,豈能不謂之荒誕古今的怪事? 瞧在眼裡,驚在心裡,每個人都戰慄不已。 鐵掌劉昆用手輕輕摩挲著盛世勇變為焦炭的屍身,無論如何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陰插手劉剛卻走進來冷冷笑道:「大哥,從這件稀罕事兒看,說不定這個人會施展什麼邪法。如沒有一個合理的答案,你我兄弟何以向府台大人交差?」 「哼!」劉昆淩聲道,「先把盛家兄弟的屍體抬下去……記住,千萬要保持屍體的原來形樣,不可有絲毫的損毀!」 陰插手劉剛答應一聲,當即吩咐下去,兩具黝黑的炭軀遂被小心地抬了出去。 鐵掌劉昆這才轉向座上的辮子大漢,冷冷地抱拳道:「朋友,你來到岳州僅僅幾日,連傷三命,兄弟職責所在,不得不請你往衙門裡去一趟!大丈夫敢做敢當,想必足下不至於與我們兄弟過不去,叫我們難以當這個差吧!」 辮子大漢手裡的摺扇仍然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雙方距離不足一丈,鐵掌劉昆的話他不可能沒聽見,卻是表現出一片泰然,甚至連正眼也不瞧對方一下。 這時,小夥計端著滿滿一託盤酒菜吃食來到了面前,目睹著眼前劍拔弩張的情勢,嚇得全身直抖,現出一副進退維谷的窘態。 辮子大漢看著他,微微皺眉道:「我方才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怕什麼?快送過來。」 小夥計應了一聲,全身戰抖著走過來,把酒菜吃食一樣樣擺好。 辮子大漢冷聲道:「這裡沒你的事,退下去吧,店裡如有損害,由我一人加倍賠償。」 小夥計連聲道謝著,匆匆行禮告退。 辮子大漢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辣絲粉兒輕輕送入嘴裡:「劉昆——」他冷冷地道,「你在岳州地方上聲名不錯,雖然多少也幹了幾宗缺德事,比起一般六扇門裡狗仗人勢的傢伙卻是好多了。」 他微微一頓,又輕輕拿起了面前的錫壺,自酌一杯:「今天這個差事不好當,你們都回去吧,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酒杯輕晃,杯中酒倏地滾出如珠,一口吞入腹內,接著又徐徐注入第二杯。 鐵掌劉昆聽他直呼自己的名字,並當面奚落了一番,禁不住怒氣上沖。 然而,他知道面前這個主兒,不是好對付的。憑著他在地方上二十年辦案子的經驗,深深知道今天這個差事,正如對方所說,的確是不好當;一旦弄不好,二十年英名付于流水尚在其次,只怕自己兄弟三條性命,或許葬送於此! 有了這層顧慮,才使他現出眼前的猶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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