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玉兔東升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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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盜一名 天色轉晴,到處是泥濘一片。 斷垣、瓦脊、溝渠……凡是陽光照射之處,俱都蒸騰著白白的一片霧氣,時有臭味撲鼻,空氣不佳。 才不過晴了一天,就有人把被子拿出來曬了。街道上滿是貓狗的屍體,死了的老鼠所在猶多。不過是下了一場大雨,便自成了這般模樣,真要是洪水來了又該如何? 實在憋不住,袁菊辰出來走走。 頭上戴著個斗笠,低到遮過了眉毛。 身上不自在,特地借了根「曹二拐子」的「拐子」用用,拄著走倒也方便。 街上滿是閒人,扶老攜幼,熙攘一片,要飯花子那般的衣衫襤褸,甚是淒涼。 東邊那塊地頭,有個茶樓——「正興」,樓上樓下,生意不惡,門口地方有塊空地,人群最是稠密。 過去這裡小販雲集,南來北往江湖賣藝的朋友,尤其喜愛在此逗留,鑼聲一響,四方雲集。便是賣個糖人,紮個風箏什麼的,都能糊口有餘。這兩天卻是不行,說是犯了「太白金星」,沒給河神娶媳婦,讓一場大水把「風水」給破了。 前推後擠,人頭熙攘…… 大傢伙爭著在看什麼,袁菊辰便也趕了過去。 一張新貼的告示一一 緝拿大盜一名:姓名,袁菊辰。 「袁菊辰」三字一經入目,把他嚇了一大跳。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上了「紅」榜了,再看看畫著的那個人,大長臉,扁鼻子,滿臉鬍子,簡直和自己一點也不像。 原來他還有點心虛,這會子反倒把頭抬高了。 密密麻麻寫滿了一大張,罪大了,共列有十項大罪,反正是百死有餘,州衙門懸銀二百兩,死活不拘,務期緝拿歸案。 看看所列的罪項,把從北京起一路死傷的人,都算在了自己頭上,想想倒也不差,心裡暗自好笑,隨即轉身步出。 且到「正興」茶樓歇上一歇。 外面鬧水,這裡生意卻是不惡。 樓上樓下都坐滿了人,小夥計好心給他找了個座兒,與人並湊一桌。 座上原有三人,各據一方,像是一夥的,均穿著一襲灰布高領長衣,紮「萬字巾」,腳下一雙「二蹬腳」的桐油短靴,貌相胖瘦各異,氣味則一。 這類人,不是鏢局的朋友,便是公門當差。 以眼前三人而論,由於衣著一致,倒像是在公門執役的可能更大。 這類人,眼前躲之猶恐不及,鬼使神差,竟然安排坐在了一起,真是不可思議。 有心站起一走,那麼一來不啻更是落了痕跡,倒不如裝著無事,放大方一點的好。 斗笠也不戴了,摘下來放在桌上。木頭拐子夾在襠裡,點了一客「貓耳朵」。未上之前,先來碗「普洱」香茶,潤潤喉嚨。 對過的長臉漢子,嘿嘿一笑,口音濃重地道:「才來乍到?」 眼睛夠尖,一眼就看出了他是外地來的。 「對了!」袁菊辰說:「往南邊去,橋斷了,走不成困在了這裡!」 長臉人嘿嘿一笑,頻頻點頭,把一個夾有羊肉的火燒三口兩口吃下肚裡。 左面這人個頭矮小,像是生有黃疸病樣的一張黃臉,模樣兒甚是陰沉。 另一個,矮小精幹,一臉油滑之氣。 三個人原來正在談說什麼,不期插進來袁菊辰這個外人,不免有些掃興,看樣子雖是公門當差,卻不是什麼角色,應是「賤役」之流,頂多混個吃喝,肚子裡既無文墨,毫無氣質排場可言。 「這件事,張頭兒做得太過,拿了我們的黑錢!」 黃臉人手指敲著桌面,滿臉氣憤地道:「明明說好的是三份錢,怎麼成了一份?他娘的吃我們『二食!』」(注:北方俗語,吃「二食」即揀吃油水,占人好處之意) 長臉漢子,沖著袁菊辰一笑:「哥兒們,不拿你見外,就當我們是在胡扯,沒你的事兒!」 袁菊辰「哼」了一聲——他的心思沉重,哪裡有此雅興?眼皮兒也不抬一下,只管自己喝茶。 黃臉人十分激動,又道:「三副棺材,就算是最差的柳木吧,也值三兩銀子,娘的,七吊錢就打發了?是給要飯的?」 「算了吧!」短小精幹的一個說:「要吵要爭,是當天的事,現在人都埋了個球,還爭個『卵子』!」 「那倒也不是。」長臉人說:「事情在個理字,只要在理,事過三年也能爭,別說才三天了!」 黃臉人直著眉毛道:「就是這話了,他張頭兒吃肉,咱們連湯也撈不著喝,這不說了,臨末了,連三副棺材錢也沒落著,這可就太損了點兒!」 矮個子翻了一下眼皮:「那你的意思是?」 「咱們給他撂下一句話——三兩銀子,少一個蹦子兒也不行!」 矮個子一笑:「姓張的可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要是不答應呢?」 「那就給他鬧蹦個娘的!」黃臉漢子口沫橫飛地說:「反正是才埋不久,三副女屍,咱們給他挖出來,叫大傢伙看看是蘆席還是棺材!」 「三副女屍」一經入耳,袁菊辰為之一驚,想不聽也是不行的了。 長臉嘿嘿一笑:「這可太絕了點兒,除非咱哥兒三個以後別在他手裡混了……」 「怕個鳥?」這時,黃臉人的聲音倒是小了:「大不了咱們不吃這行飯,事情一抖開了,別說他姓張的兜不住,就連州大人也得出身冷汗,哼哼……冒名頂死,這該是多大的罪?」 「啊呀!」 袁菊辰頭頂雷鳴,心裡大叫一聲,愣在當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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