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玉兔東升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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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者死 擱下了手裡的茶碗,慢慢地由位子上站起來。 眼睛裡交熾著灼灼紅光,灰衣漢子把桌上的皮革囊背好了,卻不忘茶資的開銷,在桌子上丟下了一串錢,腳下移動,一徑來到了黃麻子的座位當前。 大傢伙的眼神兒不由自主地俱都向著他集中過來。 倒是件新鮮事——向劊子手打聽殺人的事。來人這個灰衣漢子究竟意欲何圖? 灰衣人身子剛一站定,黃麻子即刻停住了震耳的鼾聲。那樣子像是忽然為人推了一把,驀地由夢中驚醒,睜開了眼睛。 「赫——」 一下子坐正了身子,黃麻子直向眼前灰衣人望,模樣兒大為稀罕。 「幹啥?」 「向你打聽件事!」 「啥事?」黃麻子虎然作勢地站了起來。 「剛才殺了三個女犯人……是你下的手?」 「不錯,怎麼啦?」 愣了一愣,黃麻子眼睛裡可是透著「空」。 「是老子殺的,怎麼啦!」 一霎間,眸子飛轉,直把灰衣人全身上下看了個裡外透穿——卻似有股子深深勁道,無數條小蛇似地直鑽了過來,入骨透肌,滯留到骨節縫裡,黃麻子那般魁梧架式,亦不禁吃受不住,為之機伶伶打了個冷戰。 「你奶奶的!」 隨著後退的腳步,一把抓住了桌子上的大刀。 刀勢未起,即為來人灰衣漢子一隻右腳踏住,「叭」的一響,踩了個結實。 黃麻子力量不小,平素練功,雙手常能掄動兩百五十斤的石鎖。今天卻是偏偏不濟,連桌子上一把刀也舉不起來。 他這裡越是使勁,灰衣人神態越見從容。 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了出來,仍然是抽不出對方腳下那一口薄薄鋼刀。 一驚之下,黃麻子非但睡意全消,七分酒態也打消了一個乾淨。 「奶奶的!你……這個小子!」 「向你打聽件事!」灰衣人神色冷靜地說:「剛才你殺的真是三個女人?」 「娘的,不是娘兒們還能是漢子?」 黃麻子臉上透著稀罕:「你他娘的問這個幹啥?」 灰衣人神色黯然,不慍不躁。 「多大年歲了?三個什麼樣的女人?」 黃麻子用力地扳了一下刀,仍然是紋絲不動,再回頭看看,對方灰衣人竟是不怒自威,尤其是瞪著的一雙眼睛,目光如炬,真個有淩人之勢,以他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這一霎竟然也有些心怯膽虛。 「你……這小子,盡問些廢話!」 直起了腰來,黃麻子瞪圓著一雙牛眼:「好吧.俺就告訴你說,一個年老的、兩年輕的.是北京下來的欽命要犯,犯的是主使殺人的通天大罪……知道了吧?」 灰衣人全身一震,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閉了一閉.緩緩問道:「年老的多大年歲?年輕的又是多大?你說清楚了。」 「老的四十來歲,並不算老,年輕的不過是兩個姑娘。」黃麻子霍地一挑濃眉:「咦,你這小子……」 說聲未完,對方灰衣人的一隻巴掌「叭」的一聲己落在了他的肩上。 別看黃麻子平素威風,自負神力,眼前這一霎卻難當灰衣人的輕輕一拍。隨著灰衣人掌勢落處「撲通」一聲坐了下來。 他個子極其碩大,半截鐵塔似的身子,驀地向下一坐。只聽見「喀喳」爆響聲裡,座下的板凳竟吃受不住,當場折斷。 黃麻子滾地元宵似地摔了個四仰八叉,野牛似地咆哮起來。 一個鯉魚打挺,霍地由地上反身躥起,這傢伙卻也有些能耐,張開兩隻大手,怒鷹搏兔般直向灰衣漢子脖上叉了過來。 卻是有一股無形的氣勢,看不見、摸不著。 黃麻子怒熊似的身子,方自向上一撲,吃對方這股無形氣勢一撞,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三步,「撲通」一聲,第二次又摔了個四仰八叉。 酒坊裡爆雷似地傳出了歡笑之聲,黃麻子被人打了,這個樂子簡直比看他殺人更要熱鬧。 「你他娘的……」 爆吼聲裡,黃麻子一個咕嚕由地上翻起,搶前幾步,嗖然作響聲裡。已把桌上大刀掄起。 「俺活劈了你這小子!」 話出刀下,「唰」地一片刀光,直向灰友人頭頂上直落而下。 酒坊裡再一次爆雷般傳出了亂囂,群情大嘩。 亂聲未己,閃亮的刀鋒,已劈面而下。 雷霆萬鈞,冰雪一片。 說時遲,那時快。 灰衣人身勢不轉,腳下不移。千鈞一髮之際,雙手乍起。「啪」地一聲,已把對方迎面而落的刀鋒,夾在雙掌之中。 四下裡轟然雷動,紛紛叫起好來。 黃麻子牝牛似地怒聲喘著,到此猶不肯認栽甘休。可他雖施出了全身之力,卻不能把合于對方雙掌之間的一口長刀抽出分毫。 頭上青筋暴跳,霎時間已是汗下如雨,黃麻子這個苦頭可是吃大了。 「你這個小子……老子跟你拼上了!」 「憑你也配!」灰衣人眼睛裡流露著淩人的怒光,更似有難以抑制的「穿心」之痛,以至於淚光婆娑,幾欲奪眶而流。 潘氏母女一家三口的「刀下喪生」.已經證實,再無可疑。自己的遲來之恨昊天罔極,已是於事無補,真正是痛穿肝腸,五臟俱焚,使他萬難自己,看看已是不支,偏偏眼前這個殺人的劊子手黃麻子,猶自頻頻惹厭,糾纏不休。 雖說是奉命當差,與他無干,但潘家三口,死在他的刀下,卻是事實。 只此一端,這個黃麻子便是死有餘辜。 心中怒火,已到了難以抑制地步,卻不忘仍然給對方一條活路之機。 雙手乍分,黃麻子拔刀過猛,一個跟蹌,差一點又自摔倒。在此同時,灰衣人已轉過身子。 「臭小子,你納命來!」 黃麻子真是凶神附體了,隨著他旋風般的一個怒撲,掌中刀自斜側面直揮而下。刀勢飛展,爍若銀虹。 可是灰衣人早就防著了他會有此一手,身回、劍出。 長劍「吹雪」閃爍出匹練般耀眼的一道奇光。 黃麻子刀勢未落,「啊呀」一聲,那一顆六魁陽首,已脫項而起,陀螺般地飛卷而出,叭喳!大響聲裡,墜落一隅方桌。 「哧!」大股怒血,像正月裡花炮似的,直由他無頭斷項狂噴出來,像是下了陣血雨般的,飄落滿場。 群情大雜訊裡,灰衣人長劍落鞘,已轉身步出。 黃昏的太陽,無力地灑了一地。 時間約莫在「申」時時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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