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玉兔東升 | 上頁 下頁
三一


  ▼「細雨飛絲」

  袁菊辰確實也夠沉著。

  身勢輕轉,滴溜溜疾若旋風,已踏向車廂前首,同時間右手揮灑,發出了大片劍光,勢若狂濤,已將來犯的一蓬飛針,盡數擊落。

  ——便在這一霎,對方婦人淩厲的劍鋒,已自擦著身側滑了過去。

  想是用力過猛,長軀婦人身子一個踉蹌,幾乎由車頂上栽了下來。她卻是滑溜得緊,一刺不中,身若飄風,已轉向篷車尾端。

  擰身、錯步,霍地一個疾轉,身後一截長髮,馬尾也似地甩了起來,卻是舍劍不用,左腕突出,白森森一隻細手,淩空作勢一指。

  「哢!」

  啞簧響處,一蓬銀絲,再一次直向袁菊辰背後襲來。

  另一面的禿頂漢子,更不示弱,這一霎,更是緊追不捨——一雙流星錘,忽悠悠泛出大片銀光,疾雷奔電般直向袁菊辰臉前擊來。

  好厲害的聯手夾擊。

  像是炊煙一縷,袁菊辰已拔身而起。

  他那一雙分開的腳步,恰似漫步幽靈,極是巧妙地竟自落在飛來的一雙流星錘之上。

  隨著他吐氣開聲的一聲喝叱,似虛又幻,浪子踢球似地,又把南瓜般大小一雙流星錘倒踢了回去。

  「唰!」

  宛若倒卷銀河,忽悠悠反向對方擊到。

  力道疾猛,勢若排山。

  禿頂漢子怎麼也料不到竟然會有此一手,直嚇得面無人色,猛地拋出了手上鎖鏈,欲待閃身,哪裡還來得及?

  呼嘯聲中,銀河倒卷。

  「砰!砰!」

  一雙流星錘,已雙按兩下中他全身上下。

  這般力道,自是可觀。

  禿頂漢子「啊呀」一聲,整個身子被擊得倒躥了起來,大口鮮血,隨著他後仰的身勢,怒泉般狂噴而出,「撲通!」跌落出丈許開外,頓時命喪黃泉。

  卻是——

  袁菊辰低估了身後那個女人。

  飛身淩空一瞬,他卻也沒有忘記身後的一蓬飛針,是以特意地把身子縱高一些,就勢揮掌,發出了大股勁道,即所謂的「劈空掌」力。

  那個體態婀娜的細腰女人,頗似難當袁菊辰的反手一擊,整個身子向後直倒下去。

  好柔軟的一式妙姿。

  隨著她的嬌姿一轉,蜉蝣戲水般已飄身丈許開外。

  袁菊辰卻是放她不過,起落間,有似輕風一陣,「呼」地直向她身後襲到。

  足方落地一霎,仿佛才覺出左面足踝微微一麻,不禁心裡一驚。

  原來細腰女人在十三把刀之中,系以「暗器」見長,有「千尾毒蜂」之稱。所發暗器細雨如絲,每一枚細若牛毛,為數千百,事先以細薄竹膜包卷,藏置彈筒,用時只需以小指微撥,即能發動機簧,猝然彈出,由於體積至為細小,肉眼極難辨認,一經著人,順血而行,進入心臟,便是死路一條。

  袁菊辰吉人天相,這枚細小飛針,恰恰射中他左腳足踝關節之處,未曾順血而行,只不過微有酸楚,卻是無礙行動,心裡雖知不妙,卻也並不十分在意。

  細腰女人連番兩次,發出「細雨飛絲」,都沒有傷著對方,早已心裡怯怯,更何況目睹同伴禿頂漢子的慘死,便不禁嚇了個魂飛魄散。

  眼前一霎,袁菊辰身如狂風,已自背後襲來,長劍抖處直刺向她的脊樑。

  細腰女人「噯呀」一聲叫嚷,腳下一蹌,一交跌倒地上。

  咕嚕!就地一轉,身子才自坐起,已被袁菊辰手上長劍比在前心之上。

  這一劍,袁菊辰原已蓄勢待發,終是心存仁厚,俟到鋒利劍尖,已觸及對方肌體的一霎,霍地停住不動。

  另一面,那個乾癟的瘦老頭兒,本已竄身而近,目睹著眼前的情景,突地一呆,驚叱道:「且慢!」

  袁菊辰長劍微起,「喳」的一聲,已把細腰女人頭上草帽劈作兩片,如此一來,對方那張臉暴露無遺。

  高顴、尖額、目露凶光,只看一眼,即知道是一個厲害險詐的女人。

  「你……」這個女人明明嚇得臉無人色,卻仍是嘴硬:「殺就殺吧,幹嘛嚇唬人哪?姑奶奶不吃……這一套!」

  一嘴「唐山本地」的土話,雖然混著北京的腔韻,可是聽起來就不是那麼一個滋味。

  袁菊辰真有殺死她的衝動,但殺害一個無能還手的女人,終非所願,若是就此白白放她逃開,卻也太便宜了她。

  一時之間,頗是為難。

  冷冷一笑,他怒視著對方這個女人道:「你這個女人……叫什麼名字?」

  「喲!」那女人白著他,撇著嘴說:「殺就殺吧,何必多問?!」

  袁菊辰劍勢一舉,奇光暴射,直逼向她眼前,叱道:「說!」

  細腰女人嚇得打了個閃,嘴裡猶自不肯服輸說:「幹嘛呀!姑奶奶是吃飯長大的,可不是叫人給嚇唬大的……」

  話聲未了,隨著袁菊辰的右腕輕振,劍光閃處,直向著對方女人當頭罩落而下,後者「噯喲」地叫了一聲,踉蹌著一連後退了三步,才自站定,只覺著頭上涼颼颼的怪不是個味道,伸手一摸,清潔溜溜。成了個光葫蘆頭,一頭青絲,竟讓對方剃了個乾淨。

  「哎喲……哎喲……要死了……」

  一連串的「哎喲」聲裡,她竟嚎陶大哭起來。

  哭了兩聲,自覺不妥,一個竄身跳了起來,待將揮劍與對方拼命的當兒,面前人影猝閃,已為自己方面的那個瘦老頭兒攔在眼前。

  「算了吧,大妹子!」

  鐵青著一張臉,雙刀成了「單」刀,另外一把,早在先時由篷車上摔下來時,丟得沒了影兒。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袁菊辰一連展示了這幾手絕活兒,眼下更是「手下留情」,再要不識趣,見機退身,可真是「耗子舔貓鼻樑骨」——「作死」了。

  「足下好純的功夫,哥兒們認了,算是栽到家啦!」

  拱了一下手,瘦老頭子那張臉像是給霜打了一樣的黃。

  江湖武林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雙方設非是血海深仇大怨,一經交手,落敗的一方若是自承不敵,甘拜下風,勝者一方,即使心懷不忿,也不能斬盡殺絕。

  眼前這個乾瘦老頭兒既是自承失敗,甘拜下風,袁菊辰便萬難再施以毒手。更何況他原本心存仁厚,一向出手,均留厚道,方才死的那位老兄,只怪他出手過重喪命在自家流星錘下,又怨得哪個?

  號稱「千尾毒蜂」的那個細腰女人,好生生地失了一頭秀髮,變成了個光頭葫蘆,這口怨氣真是從何說起!一見同伴向對方認敗服輸,如何依得?頓時又叫又嚷地撒起了潑,呼天搶地地掄著七星長劍,說是要跟對方拼命。

  瘦老頭自是不容她去送死,死拉活拉地把她給架到一旁。

  「姓袁的,擱著你的吧——姑奶奶要不把你給大卸八塊,算是你養的!不把你小子蛋黃狗屎給搗出來,你是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

  好潑辣的女人!

  聲音又脆又尖,這一嚷嚷,四山齊應。好說歹說,總算被同伴那個瘦老頭兒給架著走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