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血雨濺花紅 | 上頁 下頁
四八


  鬍子玉確像是瘋了,聆聽之下,非但不收斂,卻反倒更大聲地狂笑起來,一時間聲震四座,整個大廳裡迴旋著他宏亮的笑聲。

  譚雁翎一連串地喝叱著,仍然不能制止他的這番衝動,不得已,他長歎一聲,一伸手點中鬍子玉背後「氣海穴」上,鬍子玉正縱聲狂笑之際,一口氣接不上來,當場昏倒在地。

  大廳內頓時又恢復了安靜。

  譚雁翎目光裡含蓄著無比的憂鬱,又似乎隱藏著某種淩厲的顏色。

  人類的弱點,最甚者莫過於自私。

  譚、胡之結合,純系現實與利用,胡賴譚以安全庇護,譚倚胡以供籌畫奔走,而這一切,已因鬍子玉的雙目失明而喪失無存。

  如果鬍子玉僅僅只瞎了雙眼,還可以貢獻出他的智慧,可是如果他是個瘋子,可就一無可取了。

  譚雁翎豈容許這樣的一個人在自己身側?他可能是個不定時的炸彈,說不定什麼時候因為言語不慎,就會為自己種下禍因。

  二十年相聚,彼此間不能說沒有感情,也曾是生死與共的戰鬥夥伴,也曾共過患難,共過富貴……

  可是,其中一人一旦成為某一方面的累贅,或構成其生命的威脅時,則彼此相偎倚的情形可就大大改變,甚至於會促成一方面的淩厲殺機,必欲置一方於死地而後心安。

  譚雁翎這一時間的思維正是如此。

  目睹這位曾經生死與共的夥伴、兄弟、屬下,他內心浮現出了可怕的意念。

  「子玉呀,子玉!」他輕輕喚著對方的名字,目光裡泛著淩惡的殺機——

  「非是為兄我手狠心辣,實在是不得不成全你——」

  話聲一落,倏地手掌揚起,正待向鬍子玉前心穿去。

  驀地窗扇外一人冷笑道:「兔死狗烹,姓譚的你原來也算不上什麼人物!」

  譚雁翎陡地一驚,足下用力一點,已施展海燕穿雲的輕功,「砰」一聲,譚雁翎借著窗扇一開之勢,兩隻沉實而有力的手掌,夾著「小天星」的內家掌力猛地撲出去。

  院子裡那個人,似是有意要接他的這一掌似的,兩隻手掌乍然交接之下,譚雁翎頓時感覺出對方手掌之間內力極其充沛,逼使得他不得不借著對方的掌上衝力,整個身子向上拔起來。

  他根本就沒機會看清對方是個什麼長相,雙方掌力一經交接之下,那個人卻施展出鐵板橋的功夫,身子向後一倒,像風車似的一個快轉,「嗖」一聲,穿出了三丈五六。

  月色之下,譚雁翎惟一看清楚的只是那人穿著一襲長衣,迤邐的衣角,在空氣裡發出「噗嚕」一聲,這人的身軀,像是鬼影子一般落在了一角的紫藤花架之上。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只憑著他這一手傑出的輕功,足足可使得譚雁翎刮目相看,而且他甚至於看出了對方這個人,正是那日攔道相戲,掌傷自己的那個蒙面客——

  那麼,譚雁翎就決心要與他再分個勝負了——

  他平生最拿手的暗器——「鐵指飛環」,武林中至今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一種厲害暗器,知者極少,就拿與他最親近的鬍子玉來說,二十年來也只不過看他施展過一次——

  那一次是譚老頭對付那個叫「黑風客」的馬賊頭子,雙方距離是在十數丈以外,「黑風客」人是在馬鞍子上,譚雁翎的暗器是先出聲後出手,而且是正面出手,距離那樣的遠,可是那個強悍的馬賊頭子,卻仍然逃不開這一步黴運,為譚的暗器打了個正著。

  小小的一枚純鋼圈子,在十數丈以外發出,竟然深深陷入「黑風客」的腦髓之內。

  那一仗取勝的關鍵,其實正在於此。鬍子玉事後對譚老爺子這一手「鐵指飛環」佩服得五體投地。

  那是多年以前的一件舊事了,譚老爺子這一手看家本領堪稱為他的生平一絕,絕不輕用,這一次他是安心要對方嘗嘗自己的厲害,加以他知道對方武功高強,所以暗器出手亦不發聲警告。

  他看見那個人正自施展出「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自花架上陡然拔起來,黑夜裡真像是一隻沖霄大雁!

  譚雁翎把握著此一刻良機,他上半身向前微微一俯,右手向外一拂,用聯環打法,已發出三枚鋼圈。

  這種用以作為暗器的鋼圈,每一枚大小僅如指環,沿留處打磨得鋒利無比,一經出手,空中頓現三點流星,一閃而至。

  夜行客果然疏忽了這種暗器的厲害。這該歸罪於他生平從未也不曾有過對付這類特殊暗器的經驗。

  三枚鋼圈一閃而至,這人身子半側,右掌向外一吐,「呼」的一聲發出了一股掌力。

  照常情而論,掌力無堅不摧,三枚小小的鋼圈勢必迎勢而墜,可是事實上卻大非如此。

  夜行客的掌力儘管是其勢如牆,可是鋼圈中空,透空而過,其勢亦急。在那人身子尚未完全拔脫之前,三圈在一片極細的尖嘯聲中一湧而到。

  那人陡然發覺到其勢不妙,已是晚了一步!

  總算這個人一身內外武功,均已臻至極高之境,在此千鈞一髮之際,他騰在空中的身子,施展了一式「雲中卷」。

  所謂「雲中卷」者,乃是一種內功輕功兼具的絕妙招式——

  但只見他美妙的身材,在空中一個倒卷,有如空中舒卷那般的輕巧!

  身子方一卷過來,兩腳猝分,一雙足尖用「點金燈」的絕招,已把最下方的一對鋼圈子踢落在地,可是當中的那一枚鋼圈,卻是來得太神速了——

  其實譚雁翎的手法之微妙,也在於當中這一枚鋼圈。

  就在這人一雙足下方自分開尚未收攏的一刹那間,當中那枚鋼圈霍地彈跳而起,只聽得「哧」的一聲,已透過了這人身上的衣服!

  表面上看好像僅僅是穿過他的衣服而已,事實上只有受者本人心裡有數,無論如何,眼前這個人已難以掩飾他的狼狽,保持他意態翩翩的從容身法了。

  在空中一個倒折之後,這人身子像是一片飄空的枯葉,落在了丈許以外——

  譚雁翎一招得勢,焉能就此住手?只聽他嘴裡厲叱一聲,雙掌一搓,用「龍形二式進身掌」,身子有如一道破空匹練,「嗖」的一股疾風而襲到了對方身前,雙掌一上一下用「雙撞手」手法,向著這個人腹肋之間猛撞下去!

  這個人似乎未曾料想到竟會受傷,一時間卻也有點驚慌失措——

  再者,他似乎又有點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雖是負傷緊迫之間,仍然是深深地垂著頭。

  譚雁翎的雙掌推到,他兩隻手不得已向前遞出,緊緊抓住了譚雁翎的一雙手腕子。

  譚雁翎頓時全身一震,發覺到對方驚人的內力,正自透向自己一雙手腕的「曲尺穴」。

  眼前已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譚雁翎要想掙脫對方的雙手,就非得要先掙開對方透入自己雙腕的那股子內力不可!

  這般情形之下,兩個人可就一時糾纏不開了。

  在如此過程裡,譚雁翎也曾想到要看清一下對方的臉,看看他究系何人,可是對方這人頭垂得很低,像是有意躲避著自己,再者他雙手之間所連施而出的力道,確實驚人已極,不容得他不全力以拒。

  霍地雙方身子同時大震了一下,譚雁翎足下通通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他只覺得胸前一陣發熱,頓知不妙,總算多年內功,尚能制止住這口鮮血不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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