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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為什麼一定要說?」鬍子玉冷笑道:「我既有求死之心,又何必要接受你的恐嚇?」

  那人道:「因為這是件喪盡天良的事情,你不說出來,恐怕永遠不會被人道出,永遠不為外人所知,那是不公平的!」

  鬍子玉擠了一下兩個血窟窿,道:「誰不公平?」

  「對死去的梁仲舉,以及活著的梁氏家屬。」

  說到後來,那人的聲音,都有點發抖了。

  「梁氏家屬?」鬍子玉打了一個寒噤道:「梁氏還有家屬?」

  「每個人都有家屬,你鬍子玉也不例外!」

  鬍子玉怔了一下,偏著頭想了一刻,終於感傷著道:「好吧……你只要發誓不把我的話告訴梁氏家屬,我就告訴你一切真情!」

  那人點點頭道:「我可以答應你,絕不把這些話,透露給任何人,你總可放心了吧!」

  鬍子玉道:「你發誓!」

  「如違此言,萬箭穿心!」

  須知武林中人對誓言極為重視,一經出口,絕無反悔!

  鬍子玉道:「你是要問梁家串通的內線是誰麼?」

  「正是!」

  「是荷姑!」

  「荷姑?」那人顯然大吃了一驚,「你是說梁老先生的愛妾?」

  「不錯!」鬍子玉道,「婚後她是梁仲舉的愛妾,婚前卻不是的。」

  「婚前她是……」

  「荷姑姓陶……乃是江南著名鏢頭陶松的獨生愛女——」

  這一點,顯然那人不知道,是以他在聽到此語之後,無從答起。

  鬍子玉繼續道:「那時荷姑僅是她的小名,她的名字是陶錦璧。」

  「原來是這樣……」那人咬了一下牙齒。

  「也許是梁仲舉年事已高,也許是荷姑對譚先生早有曖昧,這個我可就不清楚了,反正是他們暗中卻已有了來往,只是瞞著梁老頭不知道罷了。」

  那人怔了一下,臉色極為可怕地道:「這麼說起來,荷姑有謀害親夫之嫌!」

  鬍子玉道:「也可以這麼說,反正那包蛇骨散,是荷姑偷放進梁老頭每日必食的燕窩囊中,梁老頭不知食下去,這一點毫無疑問!」

  那人點點頭道:「這麼說,我明白一切了,唉!可憐那位梁老頭竟然不知床頭愛妾,居然會勾結外人,成了謀害他本人的元兇大惡!」

  鬍子玉歎了一聲,道:「說到這裡,你應該一切全都瞭解了。」

  「我還有不明之處!」那人聲音顯得較前更為寒冷地道,「梁先生遇害之後,荷姑的下落怎麼樣了?」

  「噯呀!」鬍子玉心裡暗叫一聲,道:「這人莫非還不知道麼?」

  那人用力地拍著他的肩,冷冷道:「說!」

  鬍子玉搖搖頭,沮喪地道:「荷姑……不!現在我應該稱呼她為陶夫人了,她自從離開梁老頭之後,搖身一變即為譚先生的愛妾,自此而後,情深意重,二十年來與譚先生晨昏與共,形影不離……」

  他不勝感慨地接下去道:「……她端莊、美麗、賢淑、大方……二十年與譚先生親愛共守,才使得譚先生勇於創業,而無後顧之憂。」

  那人冷冷一笑道:「謀害親夫的賤人,也配你如此看重麼?」

  「唉……兄弟!」鬍子玉感傷地道,「聽你口音,大概歲數不大……你不曾瞭解一個人的始末,切莫猝下斷語。二十年來,我親眼旁觀,足足證明這位陶夫人卻是如此……再說……再說……」

  「再說什麼?」

  「再說陶夫人只是放置了蛇骨散,並未曾料及到我們會下手殺害梁老頭,事後確曾後侮傷心不已。」

  「那也無補於事!」那人冷森森地道:「她仍然逃脫不了幫兇從犯的罪名!」

  「你……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鬍子玉猛然一驚道:「你到底是誰?」

  那人一笑——笑得是那麼淒涼!

  「我已經發過誓了,你何必還要再顧忌我?」

  鬍子玉點點頭,他本來是智力過人、極其冷靜的一個人,可是今夜的事紛至遝來,加上殘酷的打擊,實在使得他亂了方寸,幾至於達到崩潰的地步。

  那人還有未盡然處,必須要—一問個清楚——

  他繼續問道:「你們既然殺死了梁大爺,很可以就此罷手了,何必還要再殺死梁二爺?」

  「那是怕他走口。」

  「走口什麼?」

  「梁二爺武功不遜于梁老大,梁老大的死瞞得過別人,卻是無論如何瞞他不過,一來怕他走口,再者怕他復仇,三來又怕荷姑為此遇害……」

  「這件事又與荷姑有什麼關係?」

  鬍子玉道:「當然有關係。荷姑出嫁梁大爺為妾,是梁二爺拉的皮條,做的大媒,梁二爺如識破其中機密,焉能放得過荷姑……所以非下手不可!」

  「你們的心也太狠了,這件事荷姑知道不知道?」

  「她不知道!」鬍子玉用力地搖著頭道,「只怕直到現在,她還是不知道!」

  那人默默地低下了頭,兩行淚水,順腮而下。

  他心裡由不住自語道:「父親,叔叔,你們死得太慘了,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查明了你們的死因!」

  鬍子玉哈哈一笑道:「足下可曾問完了?還有什麼話要問麼?」

  「差不多了。」那人緩緩站起身來,道:「你們百密卻有一疏,是以事後仍然被人識出了謀害梁氏二老的是你們!」

  鬍子玉一呆,道:「這——這不可能吧!」

  那人道:「拋開了譚霜飛的獨門手法乾元掌以外,那位梁二爺擅施『閉氣』之法,你們竟是不知!」

  「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那人道:「當時你們以為梁二爺死了,其實他只不過在施展閉氣法,當場就瞞過了你們!」

  「啊——」這一次該輪到他吃驚了。

  那人冷笑道:「等到你們離開之後,那位梁二爺重又醒轉,將你二人名姓模樣,繪影繪形地訴說與他妻子,說完之後又停了半日,才真的死了。」

  鬍子玉冷冷一笑道:「這話我難以相信。如果那梁二爺的妻子真的知道了這件事,就該召告江湖,請當時一干武林中人主持正義,又如何容得我二人逍遙法外二十年之久?」

  「說得好!」那人哈哈笑道:「只是那位梁二爺夫人卻以為是他們家中一件私事,不欲為外人所知,從此以後,這位梁夫人閉門謝客,真心一意調教後人,發誓要為死者復仇!」

  鬍子玉嘿嘿一笑,道:「你這話可就說錯了,據我們所知,梁氏二老都不曾有後啊!」

  那人冷聲道:「真的沒有麼?」

  鬍子玉沉思少頃,道:「事後據荷姑說起,梁大爺曾有一子,但是並非親生……那時年歲既幼,更不在身邊……」

  「就是這個孩子!」那人冷笑一聲道:「你二人既然狠心殺人,卻連斬草除根這句俗話也不知道,豈非是犯了殺者的大忌?」

  鬍子玉長歎一聲,道:「如依著我二人,是斷斷放不過那個梁家養子的!」

  「可是又為了什麼?」

  「是因為那荷姑苦苦哀求,聲言要為梁家留下一條後根。她哭得淒涼,把譚先生和我的心都哭軟了……我二人當時研討了一下,因為那小子既非梁老大的親生兒子,此事又天衣無縫,一時動了慈念,也就算了。」

  「所以你就錯了!」

  「為什麼?」

  那人沉笑了一聲,道:「那人雖非梁大爺親生兒子,卻是梁二爺的親生兒子,雖是梁二爺的親生兒子,卻要稱呼梁大爺一聲爸爸!」

  鬍子玉訥訥道:「這……是什麼玩意兒?你說清楚一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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