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血雨濺花紅 | 上頁 下頁
一一


  姜維說話的時候,身子骨那麼不自在地晃著,打著哈哈,頭上那層灰白的短髮,真像個活刺蝟似的——一個勁地分著他身上的那些個刺!

  「大哥已是近八十的人了,三哥也七十了,四哥、五哥的墳頭草都老高了——」

  「怎麼老四、老五已作古了?」譚老大爺伸出一隻留著長指甲的手,在眼睛下抹了抹,像是流出了淚。

  「哧——姓譚的,你這不是貓哭耗子假掉淚吧!」

  「住口!」鬍子玉身子一閃,已到了姜維面前,右手五指叉開,一掌向著姓薑的臉上打去!

  姓薑的也不含糊,左手斜著探出去,和鬍子玉的手乍一交接,兩個人的骨節,俱都「喀」地響了一聲,彼此的身子大大地晃了一下!

  「胡老七,你這身功夫,亦不過和薑某人相差不多,怎麼,來到了你們家門口了,欺侮人是不是?」

  鬍子玉怒聲道:「你胡說!」

  「先別冒氣,」姓姜的冷森森地道:「該冒的是我,還輪不著你……怎麼著,今天你姓胡的搖身一變,有了錢了,是十八家皮貨商行的二東家,大帳房,眼睛裡就看不起以前的窮兄弟了!」

  「老九——」這一次,發怒的是譚老太爺,他到底不同於鬍子玉,確是有些個威嚴。

  他心裡不服,滿腔的不服。

  冷笑了一聲,譚老太爺淒苦地一笑道:「這麼說,這些年你把我們摸得很清楚了。」

  「嘿嘿……」姜維冷冷說:「夠清楚了!」

  「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這個——」姜維一雙小眼機警地看著面前的大敵,冷笑著道:「那要看大哥怎麼個指示!」

  說到「大哥」時,他的兩隻手抱了一下拳。

  譚老太爺很顯明地由這個昔日的拜弟「老九」身上,看出來失去了二十來年的江湖氣味,對方身上依然籠罩著那麼沉重的兇殺氣味,可以猜得出二十年來,他們依然沒有離開那種刀口沾血,風裡來,雨裡去,見不得人的黑道生活。

  他想說話,可是卻也明白如今自己已失去了說這些話的立場,再想到這些哥兒們那種殺人的手段,禁不住脊骨裡有些冷嗖嗖的感覺。

  「大哥他們現在哪裡?」

  「在……」姜維冷冷地道:「不在青松嶺,卻也不太遠!」

  「各位兄弟呢?」

  姜維道:「除了四哥五哥以外,都託福健在!」

  譚老爺冷冷一笑,道:「還是老行業?」

  「哈哈……問得好!」

  姓薑的重重啐了一口:「呸!別他娘的狗眼看人低了,怎麼就許你們發財,人家就得受一輩子窮,胡老七,我告訴你一聲,咱們兄弟今天很襯當子了,家當不比你們小!」

  譚老爺怔了一下,點點頭,歎道:「這就好……能早一天脫離開江湖,總是好的!」

  「老頭,那你可就錯了!咱們兄弟論家當不比你小,可是飲水思源,一輩子也忘不了本兒,一天喝江湖水,身子可就賣給江湖了……」

  「一句話不是,還是老行業。」鬍子玉悶了半天了,冷笑著道:「姜維,你聽清楚,我和譚二哥二十年前叛離舵子窯,乃是情非得已,刀傷老八和大娘子,也是勢非得已。我們出來的時候,腰裡可是一個毛錢兒沒帶,這些年能夠有此成就,全是二哥領導有方,我們是一土一石壘起來的,二十年來,我們安分守己,難道你們就真的放不過?非要幹個你死我活?!」

  平常難得的說上一句話的胡先生,一下說了這些話,可真是一件希罕事兒,話裡可就暴現出鮮為外人所知的一件秘聞往事了。

  這番話對眼前這位姜老九來說,可就等於「東風驢耳」,「對牛彈琴」,一點用也沒有。

  「胡老七,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姜維齜著碎碗碴似的一嘴爛牙,嘖嘖怪笑著道:「實在告訴你吧,大嫂子死了,八哥現在是個活瞎子——」

  「怎麼說?」

  譚老太爺一驚,道:「大嫂……她……死了?」

  「反穿皮妖,你裝的是哪門子羊?譚老頭,這該謝謝你那一手『燕子翻雲手』,大嫂子當時確實還留著一口氣,可等到大哥回來的時候,才斷下了氣,一屍二命,譚老頭你知道吧,一屍二命呀!」

  「一屍二命……」譚老太爺臉上發青地道:「這話怎麼說?」

  姜老九獰笑道:「怎麼說?大嫂子當時已懷了五個月的身孕,不是一屍二命是怎麼著?」

  像是晴空裡響了一個焦雷般的,譚老爺子,胡先生,兩個人頓時都傻住了。

  姜維那一嘴碎碗碴的牙齒,一個勁兒地向裡面倒吸著氣,一種獰人的怪笑——喝風的怪笑!

  「譚老二,你可知道大哥那時六十的人了,眼巴巴地等著那個兒子,你……你這老小子可給他斷了後啦!」

  「住口!」胡先生氣忿地道:「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當時我在場,是她糾纏著二哥要帶她走,帶著金珠細軟跟定了二哥,二哥怎麼能做這種事?當時死不答應,那個女人,就死著撒野,說要在老大面前洩底,還用『梭子鏢』,傷了我的胳膊,喏——」

  他拉開了袖子,又道:「傷還在這裡呢!」

  「你——你放狗屁!」姜維像瘋了似地撲了過來,兩隻手朝著胡先生雙肋上猛插下來。

  胡先生雙手一格他的兩腕,前進一步,用「童子拜觀音」,雙手一合,「拍」的一聲直向姜維的腦門上磕來!

  姜維使了一招「蜉蝣戲水」,身子一個旋轉,飄出丈許以外。

  胡先生正要縱上去,譚老太爺喝道:「住手——」

  胡先生頓時止住,姜維身子一晃,就想向水上縱落,可是譚老大爺身子就在河邊上站著,哪裡容得他就此脫逃?他手裡尚拿著姜維方才的那一口室劍,這時向上一舉,嘴裡冷笑道:「你還不能走!」

  劍身一指,由劍尖上匹練般地射出了一道白光,即所謂劍道中最具有威力的「劍炁」。

  白光一閃,姜維想是知道厲害,嚇得淩空一個倒翻,又飄向原處。

  身子一站定,他那兩道疏密不一的眉毛,往上一挑,恨聲道:「怎麼著,譚老二,你……你還不叫我走?」

  譚老太爺哈哈一笑道:「姜維,你剛說的好,我們早已不是兄弟,而是冤家了,你要仔細地答話,否則莫怪愚兄劍下無情!」

  姜維嘿嘿連聲笑著,足下頻頻後退,由他的閃爍的目光裡,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怯意。

  譚老大爺道:「說,今天晚上誰要你來的?」

  「是我自己來的!」

  「你來幹什麼?是來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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