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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是鮑……大哥?」

  「阿彌陀佛!」

  和尚喧著佛號,說道:「沈老二,你雖從道,老衲歸佛,說起來我們仍然都還是三清教下的人呀,無量壽佛。」

  「無量壽佛」,他特別提起了這個「壽」字,使得沈海月忽然憶及了自己的壽誕之日。

  原本是大喜之事,可是現今思之卻是大有感傷,他苦笑了一下。

  面前人不是外人,乃當年風雨裡討生涯,刀尖上玩性命,結夥落草為寇的綠林哥們兒——

  「五魁首」的老大。

  大和尚也就是「五魁首」的老大「龍捲風」鮑千里。

  歲月匆匆,彼此間最少有十年沒有見面了。

  沈海月踉蹌著上前了兩步,雙手緊緊抓住了和尚的肩頭,激動地叫道:「大哥……」

  「老二,裡面說話去!」

  身為一堡之主,沈海月陡然體會到自己的失態,點頭含笑道:「是……」

  他目光一看身側的葛、項二人。

  葛二郎、項強當然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當他們發覺到來人竟然是堡主素日所敬仰懷念的昔日拜兄「龍捲風」鮑千里時,當真驚喜,當時雙雙上前行禮參拜。

  和尚退身不迭,目注沈海月,道:「堡主你我有要事相商,宜避俗為宜。」

  「是!是!」

  沈海月轉向葛二郎說道:「你可聽見了?」

  「遵命!」

  葛二郎臉上很掛不住,因為以他今日在堡裡的身份,幾乎已可與堡主平起平坐,事無巨細從不曾瞞過他。

  想不到來了這個和尚,卻並未把他看在眼中,當然使他很難堪。

  當然,「龍捲風」鮑千里的大名他是久仰了,知道是一個不易招惹的人物,雖然如今已皈依佛門,可是那襲架裟裡面的人心,卻是難以猜測得很。

  葛二郎、項強遵囑退出。

  沈海月上前深深一拜道:「小弟參見大哥。」

  「唉。」大和尚搪臂一迎,架住了他的身子。

  「老二,你的事我都知道,我們進去說話。」

  沈海月點點頭笑道:「大哥來了,總能拿個主意,請!」

  二人步入五宮軒中的中宮——也就是平日沈海月下榻之處。

  鮑千里一雙虎目四下看了一眼,冷冷道:「老衲久聞你雪山練劍,已有了幾分長進,料必鼠子無知,定當喪生你手,誰又知道……」

  沈海月一驚道:「大哥說的是那個姓岳的小輩?」

  「無量佛。善哉,善哉!」鮑千里一隻手掐著前胸滾圓滾圓的一串念珠,原本慈祥目光裡,現出了一片殺機。

  出家人極不易妄動無名,況乎鮑千里皈依有年,本已是古井無波,心如枯木死灰,想不到亦會衝動至此,可見「仇」入深矣。

  佛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鮑千里道:「老衲三月驚禪,已參出了大事不妙,是以佛前違誓,破例地出山,想不到……」

  他說話時,眉頭頻頻眨動,一副痛苦模樣。

  「大哥如今佛號怎麼稱呼?」

  「老衲號『痛禪』,皆因痛悔當年事,才定了這個佛號,誰知仍是丟不下這個破爛包袱了!」

  「大哥如今在哪裡掛單?」

  「山左白雲寺。」

  「何不移來弟處?」

  「如此不好。」

  他也未說出何以不好,沈海月卻已似「心有靈犀」心裡明白。

  「這麼說大哥對岳家孽子之事知之甚詳了?」

  「阿彌陀佛!」

  痛禪口喧佛號道:「一知半解!」

  「大哥的意思是……」

  「二弟!」

  痛禪眸子光采灼灼地注視向沈海月道:「追溯當年事,二弟你與老三老四老五,應該是罪魁禍首,老衲這個黑鍋背得也太冤了!」

  說到這裡,眸子微微下垂,不勝歎息唏噓。

  「大哥……」

  沈海月低下眉頭道:「我也是受了老三老四老五的連累啊!」

  「但是你到底知法!」

  「我……」

  「老衲卻是始終被蒙在鼓裡!太過份了……太過份了……岳恩兄之死,你我兄弟怎能辭咎?」

  「大哥!」

  沈海月目含痛淚地道:「這件事我曾盡力補救……但是岳群卻不為所動,以至於……」

  「事已至此,說這些也已無用!」

  痛禪大師道:「你我俱已是跳出凡塵之人,無論如何不能牽累其中!」

  「還有老三他們哥三個,死得也太慘了!」

  「他們是罪有應得!」

  痛禪低下眉頭,又自喧了一聲佛號,冷冷笑道:「其實你可以救他們的……是與不是?」

  「這個……」

  「你為什麼不救?」

  「大哥……我實是無能為力!」

  「哈哈……」

  痛禪狂笑了一聲,道:「一派胡言,二弟,你我這多年來不可否認靈性上已有幾分修為,二弟,你是言不由衷!」

  沈海月歎息一聲,汗顏地道:「大哥所言極是!」

  「老衲何嘗不是如此。二弟,老衲皈依佛門之日,曾有詩一首……」

  遂即吟哦道:

  日輪挽作鏡,海水挹作盆。
  照我忠義膽,浴我法遲魂。
  九死心不愧,塵劫顧尤存。
  為檄虛空界,何人共此輪?

  他微微閉上了眸子,似乎兀自憧憬著當初為詩時的至誠和決心,兩行淚水,終於淌了下來。

  沈海月喟然一歎道:「大哥跳出此是非圈外,這件事由我來自系自解吧!」

  痛禪搖搖頭道:「要是能跳得出,老衲早就跳了,實在對你說吧,三弟四弟被殺之日,老衲曾作壁上觀而袖手不管!」

  「大哥這這太……過份了吧?」

  痛禪冷笑道:「他三人忌辰,時、地、人皆入老衲事先之數,絲毫不謬,老衲如有所干預,反遭不測,與事更加無補!」

  「但是大哥……你我五人當年之情……你又何忍……」

  「你又何忍呢?」

  「我……」

  「二弟,你且看來!」

  痛禪大師邊說邊由懷內取出了一面黑色玉盤,盤上刻有甚為清晰的八卦線條,有一根白色的骨針,橫貫在玉盤當中。

  黑盤一轉動時,那根骨針也就婆娑動移。

  沈海月頷首道:「多年不見,大哥法力無邊,竟然精於『五行神針』之術?」

  「老衲習此術已多年,尚只能七分見准!」

  沈海月一笑道:「小弟可助大哥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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