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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岳懷冰確信自己絕非輕浮好色之輩,然而在這女子豔光咫尺照射之下,一時竟然無法自已,登時愣在了椅子上,當然這裡面心理的因素居多。

  須知岳懷冰乍然發覺到眼前來人,正是當年夢境的實現,內心之驚詫莫釋,一時使然!

  ——兩年前,岳懷冰初臨雪山之下,在一野店內,正逢此女下山採購衣物,一在屋內,一在室外。

  岳懷冰立驚絕豔,匆匆趕出時一女子已杳如黃鶴。

  像是故意尋開心似的,那開設野店的蕃婆子,卻說那女子去得匆匆忙,把一個穿珠子的繡荷包忘在了店裡。

  蕃婆只道女子家居雪山附近,乃請岳懷冰追上去還給人家!岳懷冰受命後,找了許多人家,卻無有一人識得女子姓氏,竟似無一人見過那女子似的!

  ——好沒來由的一番消遣!然而穿珠子的繡荷包,卻是真的,直到現在,還盤在他腰袋裡!

  荷包裡少不了有一些女子用器,有一塊紫玉珮,兩個纏滿了絲絨的小香囊粽子,一錠金子,一塊鮫絹絲帕!

  就是那個繡荷包,也絕非尋常小家女子的用物,其上珠子,粒粒圓潤,岳懷冰雖非是什麼珠寶行家,卻認得出乃上好珍珠所穿制!

  這兩年他暇時找遍了雪山附近人家,可就再也找不著那姑娘的下落,只落下這個貴重的繡荷包,沉沉地壓在腰裡……晨昏、雨後,睹物思人,幾疑身在夢中。

  夢境竟然有實現的一天!

  此一刻岳懷冰內心之激動自可想知,目睹著眼前絕世芳容,試與昔日野店中邂逅的那個女子,兩張臉互一對照,竟是那般相合,足可證明乃系一人。

  兩年積慮惆悵,一朝得釋,岳懷冰內心頓時大喜,他身子陡地自位子上翻身站起。

  絕色女子自一步入,一雙妙目已註定在岳懷冰身上,那張清水臉上,雖不帶絲毫笑容,卻並無慍怒之色。

  只是此刻岳懷冰的突一躍起,使得她微微一驚。

  隨著她的一聲清叱,玉手翻處,一隻春蔥般的玉手已隔空抖出。

  岳懷冰萬萬沒料到對方少女,竟然會向自己出手,一來疏於防範,再者那姑娘功力絕高,確使他防不勝防,隨著少女五指點處,他只覺出左側前方「氣戶」、「屋翳」、「乳中」、「期門」、「腹哀」等一連串穴道上同時一麻,登時身上一軟,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岳懷冰幽幽醒轉的時候,似乎天已經很晚了。

  他突地翻身坐起時,才發覺到自己好端端睡在床上——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明明記得為那絕色女子隔空點穴手所中,翻倒地上,怎地又會睡在了床上?

  由於他欠身時動作過劇,身子一動,才覺出全身上下百骸盡酸,這才知道穴道雖解,余痛兀自可觀。

  那女子似乎對自己仍算是留了情面,否則以方才一手五穴的厲害點法,當者萬萬再無生理。

  一番熱情,無端受害,真個是好無來由!

  他一面欠身下床,一面自丹田內運氣行貫全身,摸著黑,打著火,把室內一盞羊脂燈點著了。

  燈光一亮,照著一件刺眼的物件。

  「刀——」一個念頭在他腦子裡興起未,再一打量——

  可不是嗎,正是自己那口「雪花刀」,好生生地擺在自己桌上。

  岳懷冰心裡一愣,伸手拿起來看看,證明確是方才自己贈與雪山鶴那口刀,只是怎地又遭退還?誠乃令人不解!

  目光一轉,卻又發現到桌上有一小小玉瓶,大如拇指,燈光下光華燦爛。

  這原非是他所有之物,岳懷冰當然一看即知,當他伸手拿起那玉瓶時,才又發覺到桌上有幾行字跡。由於那些字純是手指沾水所書,如非光度正好,萬難看見!

  所幸岳懷冰方才摸索亮燈之時,並未曾觸乃這一面,否則定必字跡模糊不堪一認了。他一隻手掌著燈,細看桌子字跡!

  好一筆清秀的小草書!儘管是指水而書,看上去仍是那等娟秀,迤邐自如!

  岳懷冰細讀之下,只見那幾行字跡,寫的是——

  萍水相逢,不堪重禮,謹代家兄璧還寶刀。瓶中丹藥,功可活血凝氣,服數粒即可解身上痛楚,餘相贈,以贖失手誤傷之瀆。本山自萬松坪以後,皆屬禁區,百年來向禁武林中人進出,尊駕雖非惡人,亦不便濫開先人之禁,即請自去,實屬兩便。
  匆此 即頌
  刻安
       雪山女子

  岳懷冰細讀一遍,頗感不是滋味,總觀其意,這雪山女可就遠較其兄更難說話得多,頗似在下逐客令一般。

  他忽然想起了那個繡荷包,急忙探手往身上一摸,發覺並未遺失!

  方才一刻明明可以問明一切,將對方失物面還,想不到那女子竟不容自己把話說清了,遂即以厲手相加,舉手間連點自己前胸五處大穴,手段不謂不毒。

  想到這裡,岳懷冰不禁有些氣惱!

  他實在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既以毒手相加,又何以手下留情?事後懺悔贈藥?

  這兩天,仿佛萬事都對他不利!所遇見的人,竟然是一個比一個都更難纏,都更厲害。

  試以這位風華絕豔、麗姿天生的雪山少女來說,其武功簡直是高不可測,也絕不在其兄雪山鶴之下,這等的曠世奇才,自己竟然是從來也未曾聽過,實在是應該感到慚愧!

  想著,他就收刀入鞘,轉動之間,只覺得身上隱隱酸疼,一個人在被人重手連點五處大穴,而仍能保持著不死不傷之身,在武林中還不曾聽說過!

  忽然,他明白了過來——

  「是了!」

  他心裡忖思著道:「這雪山女子必是一自視極高之人,方才我猝然跳起,必被她誤為登徒輕薄之流,是以才以重手傷之,或許事後感覺到過於莽撞,才又施展開穴手法為我解開穴道,並贈以良藥,展示內心歉疚!」

  這個猜測,雖無根據,卻極為合理!

  於是他不禁按此再為推想,忖道:「由她留言,以及雪山鶴話中,可以想知這女娃子必是一極有教養,凡事都甚有主張,而喜支配別人的姑娘。她本人當必是一個自視極高,而又極知自愛的人!」

  他想到這裡,啞然失笑了一下,覺得這女子對自己那一手,實在大可不必,而且也是個侮辱!

  原因是岳懷冰亦是一自視極高、頗知自愛之人,不可否認,對方之絕代姿色,確實令他大為驚訝;然而他萬萬不會因此而做出有損自家尊嚴之事,這一點是足可認定!

  岳懷冰原先尚沾沾自喜與雪山鶴之定交,而此刻卻深深感到為雪山女之冷落而遺憾!

  他信手捏開了那個小小玉瓶的瓶蓋,頓時室內傳出了一陣沁人的清香!

  那五瓶雖然不過有拇指般大小,但是其內卻盛著千百粒極為細小的丸藥!

  岳懷冰試著倒了一些在掌心裡,才發覺藥色純碧,每一粒大小僅如半粒芝麻,陣陣清芳上沖鼻樑,頓時有神清氣爽的感覺!

  他當下試著服了幾粒,頃刻間只覺出一股冷而芳的氣忽向腹下直貫而入。

  妙的是他身上原有的酸痛感覺,在這股氣機甫一疏貫之後,頃刻間化為子虛。

  由此而觀,這小小藥九功效自屬驚人,亦極珍貴,對方竟然以滿瓶為贈,這個人情也誠然難得了!

  ▼第四章 單刀闖虎穴,隻身困龍潭

  岳懷冰自習上乘刀功以來,為臻極上之刀功造詣,常使自己心胸淡泊名利,即使是兒女之私,也有礙他的修為,是以多年來心不旁騖,從不曾使自己陷於兩面作戰。尤其是近兩年遷來雪山之後,日夕浸淫於內功、刀功之探索,更不曾敢有絲毫雜念,即使是刻骨銘心的仇恨,也得暫時撇開不思,這種不思所為、心如止水的生活,一直到他上乘刀功練到一個段落——就也是到了今日的成就,開始有所作為時,才行告止!

  使他奇怪的是,那個雪山女子的倩影,竟是如此根深蒂固地埋藏在他心裡,早先一心復仇,尚還不覺,此刻一經觸及,其勢竟若水面漣漪,串通廣泛,生生不息,由此而觀心境之修煉,何等之不易!

  他獨個兒地發了一陣子愣——

  「罷罷!」

  他心裡想:「我這是怎麼了?怎會被一個陌生女娃子在內心糾纏至此?」

  想一想平素的自負,自己也不禁感到好笑!

  看著那個繡荷包,他啞笑了一下,連同那小瓶丸藥,一併收入懷內!

  第二日正午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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