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雪山飛虹 | 上頁 下頁


  大黑馬收住了身子,不停地打著噗嗜,紅衣壯叟一雙眸子,注視著面前高山,一笑道:「不錯,就是這個地方!沈老頭可真會享他的清福!」

  略微頓了一下,他彎下身來,手拍著馬頸道:「這一陣子急跑,可真夠你受,大黑子,再加點力氣,等到進了沈老頭的堡子,我要他們給你一份上好的口糧!」

  大黑馬像是頗能懂得主人的意思,長嘶一聲,那長尾甩了甩,遂即繼續向前奔——

  松樹下那年輕漢子卻是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他胯下的那匹黃驃馬也同他一樣,人馬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

  紅衣壯叟的馬擦著那漢子面前的松樹走過去——那年輕的漢子兀自紋絲不動——

  他臉上帶著一絲輕微的冷笑,深湛的目光含著幾許敵意逼視著那個紅衣壯叟,他以無比的自信,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一切!

  紅衣壯叟果然發覺了什麼!

  大黑馬也似有所驚覺,不待主人收韁,自己就停了下來,紅衣壯叟在馬上欠下身子來,注意到眼前的地面——

  地面上有一列明顯的蹄痕!

  其實這也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只是一個慣走江湖的老風塵,對於任何的一點小地方,都不會輕易地放過,一點蛛絲馬跡,常常能引發起大難的先知——

  就拿眼前這些雪上蹄跡來說吧——

  蹄跡是由雪山下來的——這一點並無可疑之處!

  但是可疑的是何以卻僅僅到此為止?

  憑著此老過人的智力,他可以武斷地指出在方才來路上,並不見任何痕跡,那麼這匹下山的馬,何以僅僅到此而止?

  事情常常是這樣的,不想不知,不知不懼!「大風起於萍末」,僅僅由此一點,就足以引發起這個老江湖的心中費解!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兩道濃眉向當中擠皺著——

  那雙慣於判事閱物的眸子,進一步地又察覺到地上蹄痕的淩亂!

  他忽然神色一怔!

  淩亂的蹄痕顯示出一匹馬的逗留——換句話說,如果並非是一匹野馬的話,那麼馬上必定有人,這個人也就近在咫尺!

  紅衣壯叟由不住發出了一聲沉笑,左手一帶馬韁,掉過了身子來——

  大黑馬長嘯一聲,前蹄乍揚——

  馬上的紅衣壯叟伸出左掌按下馬頸,就在馬頸甫一下落的當兒,霍然發覺面前的一騎人馬!

  那個年輕的長髮漢子,幾乎就站在他眼前,他是那等的從容悠閒,一副鎮定不迫模樣。

  然而,對於紅衣壯叟來說,卻是另有一種淩厲殺機的壓迫感受!

  四隻眼睛,在初一相見的當兒,早已經深深地吸住了。

  一個是大馬金刀的糾糾壯叟!

  一個是野鶴閑雲的清奇少年!

  兩個人幾乎不須多說一句話,如果他們彼此都夠聰明的話,就在相見的這一刹那,已足以體會出這種不平凡的邂逅,進而領略到一種尖銳刺骨的淩厲殺機!

  紅衣壯叟由披風裡抖出一雙胳膊,左拳右掌,象徵著「五湖四海」地抱了一下拳——

  那張黑中帶紫的面膛上,綻開了疑惑的一絲淺笑,冷冷道:「請恕我眼生得很,這位朋友——」

  話聲未完,陡地一驚,卻發覺到對面長髮漢子一隻手正在抓握身後的刀柄,目光中殺意盎然!

  紅衣壯叟急探鞍前紫金刀,刀方出鞘,對方長髮漢子已自馬背騰身而起,雪花刀泛起了一片寒光,有如經天長虹般地,直向著他身上卷到!

  兩口刀就空一接,「嗆啷啷!」一聲脆響!

  那匹「烏雲蓋雪」大黑馬一聲嘶鳴,馬上紅衣客已旋風般地滾身下馬——

  他顯然是刀道中一名罕見高手!

  只是那年輕的長髮漢子,更非是沒有來頭!

  紅衣壯叟在雪地上打了個疾轉,如同紅雲一般地飄出丈許以外。

  長髮漢子緊躡著他,流星趕月似地追了過去!

  白紫二色的刀光,疾雷奔電的一連三數次交接,激蕩起一天的金鐵交鳴聲,流離的刀光,像灑下了一天的破碎玻璃!

  那麼疾快的身法!

  那等淩厲的刀風!

  如此並世的一雙刀道高手!

  天空出奇的灰暗,像是早經註定的殺人天氣!雪光映著刀光,刀光映著人面,人面又如野獸般的猙獰,狼般的狠,虎般的威!

  這等的身手,武林中已多年不見了,難能的是雙方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淩厲的打殺場面,足使天地為之變色!

  在雙方坐馬長嘶聲中,但只見大群的寒鴉,由松林裡沖天直起,一天黑羽,頃刻間席遮天地,像大片黑雲隨風疾行,一暗複明!

  雪地上廝殺的二人,僅僅在此一刹那間,顯然已分出了勝負。

  在鼓噪振翅的大烏鴉群離開的時候,地面上的兩個人一觸而分——

  一個南下走,另一個北裡去!

  南面走的是紅衣壯叟,北裡拖刀去的是長髮少年!

  這其間卻有些區別!

  南面走的那個人,已不能再說他是「人」了,肩上少了些東西——少了那顆六魁陽首的人頭!

  人頭初落時,像陀螺般打著轉幾——

  隨著長髮漢子的刀鋒,那顆血淋淋的玩藝兒足足拉抽出丈許以外。「噗」的一聲,落在了雪地裡——臨去還想帶走些什麼似的,張唇露齒地啃個不休,剩下的那截無頭軀體,蹣跚著闖出去四五步,才一頭栽下去,大股子的血,就像是正月裡玩放煙火花炮似的,足足滾出了兩三尺高遠!

  漸漸地雪變紅了。

  在漸走漸遠的寒鴉影裡,長髮漢子輕拭著前額上的一層虛汗——

  他左耳下方寸許地方,留下來一道淺淺的刀痕,雖說是極淺的一道痕跡,卻也使得他不寒而慄。

  顯然的,對方敵人,遠比他想像中的要厲害十分!

  他幾乎有點傷心地感覺了——殺害一個如此的敵人,豈能不有所感觸?

  天上仍然在落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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