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雪落馬蹄 | 上頁 下頁
一五六


  現在,斯特巴正靠在大門,嘴裡嚼著這玩藝兒。

  他瞇著那雙像似為煙熏紅了的眼睛,小褂扣子開著,露出他那瘦如雞肋,但卻生滿了黑毛的胸脯,他希望在月亮出來之前,能接上一兩個客人。對於「客人」,他本來早已灰心了的,可是自從晏星寒等的住入,卻又令他似乎感覺到,在這條道路上,還是有生意的。

  所以,他今天起了個早,把招牌重新洗了洗,用漆把「留客老店」四個字,又描了描,破例地掃了掃院子,又理出了四五間房子。好在天熱,用不著什麼厚棉褥被,只鋪上一床蘆席就行了。

  一切整理好之後,斯特巴又餵飽了牲口,天可就差不多晚了,他就到門口等客人來啦!

  看看月亮出來了,還是沒個人影,斯特巴吐出了口中的煙葉渣子,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正想回去吃飯,也就在這時,他可又發現了人了。

  一匹黑馬,正由山道岔口,潑刺刺地疾馳過來,馬蹄帶起了大片的塵土,一時連馬上坐的人都看不清楚。

  斯特巴狠命擠了一下他那雙火眼,再定睛看時,這匹馬已到了眼前,他不禁怔了一下,因為好馬快馬他見得多了,可是像這麼快如電閃星馳的腳程,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驚愣之間,這才看清那是一匹全身黑毛,惟獨正額一塊雪白的大馬,馬背上蹬扣挺坐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伙子。

  斯特巴只朝這人看了一眼,就認出了,來人又是一個漢人,只是這麼英俊的小伙子,他可也是第一次見到。

  這人穿著一身藏青薄綢緊身衣褲,頭上戴的是阿克蘇特產的大草帽,由於天熱,他領上的扣子解開著,雙袖也挽起一半,頸下的黑色帽穗,被風吹得飄向頸後,說不出的英姿颯爽。

  這匹馬跑到了斯特巴身前,倏地勒住,馬口還一個勁地打著「噗嚕」,一陣陣灰沙漫過來,差一點兒迷了斯特巴的一雙火眼。

  馬上少年目注著斯特巴道:「借問,這是什麼地方?」

  斯特巴齜牙笑道:「是大泉,客人你上哪兒呀?天晚了,就在小店歇一夜吧!」

  那是山西的口音,馬上少年微微怔了一下,想不到這地方,會有外鄉口音的人,他淡淡一笑道:「不行,我要在天亮以前,趕到哈密去。」說著就要帶馬。

  斯特巴一翻火眼,怔道:「什麼?客人你別開玩笑了吧!去哈密,你的馬再快三天也到不了呀!」

  他說著眼光上下打量著這少年,面上現出驚異之色。少年本不識路,聞言不由臉色一紅,笑了笑翻身下馬,歎道:「好吧!你既這麼說,我就在這裡住一夜吧!」

  他說著抬頭看了看,劍眉微皺道:「這是你的店麼?」

  斯特巴笑得嘴都合不攏,連道:「是!是!來!客人,我給你牽馬。」

  少年把馬韁交給他,不大滿意地說:「你這店太小了,又沒有燈,這種房子怎麼接客人呢?」

  斯特巴赫赫一笑,拉著馬說:「客人,這是小地方,哪還有什麼好房子?你老要是不信,明天白天你找找看,這大泉就這一家,再要找第二家,得往下趕四十里,那裡倒有三家,可是房子比我這裡還不濟!」

  說著話,他已把這英俊的客人領進去了,在一棵槐樹上先拴下馬,又齜著牙笑道:「相公先等等,我就去拿燈籠!」

  少年皺了皺鼻子,他聞到陣陣馬糞的味道,要不是看見裡面有幾間乾淨房子,他真不想住下了。

  這時,斯特巴打著燈籠跑回來,身後跟著一個比他還矮的孩子,光著脊梁,頭上纏著布,樣子挺像他,大概是他的兒子,走過去牽馬。

  少年道:「等我把東西拿下來,這匹馬,你可得好好給我喂,上好料。」

  那孩子對著他只是擠眼吸著鼻涕,斯特巴嘻嘻笑道:「相公你放心,錯不了。」

  他對那孩子咭哩咕嚕地說了半天,小孩牽著馬,往一邊馬廄裡去了。

  斯特巴對少年道:「這是真正准葛爾的萬年黑,好馬!我一看就知道。」

  說著一隻手提起少年的革囊,打著燈籠領著少年直向裡院走去。

  進了天井,他用下巴往一邊裡院揚了揚說:「有幾間好房子,讓客人住下了。」

  然後用胳膊肘頂開了一扇門,回頭說:「請進來吧!」

  這年輕人沒再挑剔,邁步入內。斯特巴放下行李,把桌子上燈點著了,又去鋪蓆子,蓆子鋪在一個被煙熏得黝黑的炕上。

  少年皺了皺眉說:「好了!你別鋪了,我自己有蓆子,你去給我端一壺茶來,再給我下碗麵。」

  斯特巴先是一怔,隨即笑道:「有!有!」

  這時他看見,在少年前胸上吊著一把尺把長的小劍,形式很特別,黑光閃閃,似非常品。他笑問道:「相公你老貴姓呀?是保鏢的嗎?」

  少年點了點頭說:「我姓譚,不錯,是保鏢的,我們鏢局子在涼州,字號是永興。」

  斯特巴一聽是鏢師,心中十分佩服。他自小就敬佩保鏢的,因為保鏢的都有武藝,當時嘻嘻一笑:「真巧,後面那位羅爺也是鏢行裡的,他不使劍,是使銅錘。」

  少年一愣,猛一轉身,面對著燈光:原來他就是依梨華苦思冥想的心上人譚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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