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西風冷畫屏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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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朱蕊就站在他眼前,兩隻大眼睛那麼近地盯著他,臉上含著微微的笑。 談倫心裡怦然一動,只覺得這一霎她像極了一個人…… 都三年多了,他敢情還保有著玉燕子冷幽蘭完整的記憶,也只有在面對著朱蕊的微笑裡,才使他忽然憶及。每一次都似帶給他強烈的震撼,心血翻湧,也讓他感傷到,冷幽蘭留在他記憶中的印象有多深!相等的,傷害他也就有多重!真正是此生一大恨事! 在朱蕊的微笑裡,他幾乎難以自持——這個微笑,涵蓋著他曾經至愛的人,他曾不止一次醉心於這個微笑。就拿這次苗疆之行,採擷七星翡翠來說,又何嘗不是種因于為博佳人的一笑。 人的眼睛最能顯示出心裡的思維。透過敏銳的感觸,舉凡七情六欲,都將在眼神裡表露無遺。 如是,「恨思」與「情思」,甚至於悵悵的迷惘……一經有心人的明眼觀察,常常是無所遁跡。 一番心神交戰之後,談倫總算掙脫了無邊遐思,目光裡閃爍著真摯,對於面前的公主,下意識裡感到一些歉疚。 朱蕊,冷幽蘭,固然在外形上有所相似,畢竟在內涵上她們迥然有別;特別是在冷幽蘭不耐深閨寂寞,下嫁于銀刀段一鵬之後,她的價值早已不能與當年同日而論,更不能拿來與當前一張白帛般聖潔的朱蕊相提並論。 「我知道……你在想一個人,可是?」 臉上帶著神秘的笑,神色裡多少有些淒涼,朱蕊像是看透了他的心。 談倫窘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還是忘不了她……」朱蕊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一直都忘了問你她的名字,你能告訴我她是誰麼?」 「對不起,我是太失態了……」 「不必自責……」朱蕊掠了一下滑過肩頭的長髮:「你很誠實,如果你不在意,我倒想對這個人多知道一點,當然,如果因此勾起了你的傷懷,或者是……那就大可不必。你看呢?」 說著,她輕起皓腕,以手支頤,一副留神傾聽的樣子。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早已留意到了談倫的一舉一動,而對方的這些舉動,卻微妙地關係著她。 談倫苦笑了一下:「我來這裡,是關懷你的病情,姑娘不要取笑我——那已是過去的事情了。」 朱蕊點點頭平靜地道:「我知道,而且我還知道她已經結婚了,但是你的心裡卻並不能真的忘記她。這就足見當年,你們的感情有多麼深了!」 談倫慘笑著搖了一下頭:「事情早已過去了。姑娘,請你不要再提起她了!」 朱蕊點點頭道:「好吧!」 她微微一笑:「我可以不提,你能夠真的不想麼?」 「我能。」談倫似乎已恢復了先時的平靜:「我想要知道的是你的病……」 朱蕊微微偏過臉打量著他:「你真的這麼關心我?」 談倫點點頭,卻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朱蕊臉上微微現出了一抹酡紅,害羞地低下了頭:「倫哥哥你……你……」 「姑娘……」 四隻眼睛對視之下,朱蕊終是羞於出口,輕輕搖了一下頭:「算……了……」 她隨即坐正了,一掃先時的羞澀,正經地道:「我的病已經好了!」 談倫頓時為之一喜。 「先不要高興太早!」朱蕊含笑瞧著他說:「大體上像是好了,不過巴老爺子說,還要再等上十天他才能確定我是不是可以離山回去。」 談倫欣慰地道:「巴軒主既這麼說,想是不會錯了。十天不是很長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他確是感到很愉快,這是他近日來一直期盼渴望的結果,今天終於被他等到了。一時間,由衷地感到喜悅、笑顏逐開。 朱蕊見他聽說自己病癒,竟像是比他本人康復還高興,一時甚為感動。她亦是至情中人,更兼出生皇族,自幼養成高貴品格,不曾沾染、也從未經歷過一般俗情,但知喜愛隨心,卻不慣矯揉做作。 只是幼讀詩書,明禮知恥,再加上天生的女孩兒家嫵媚,便自塑造出世罕一見的卓然閨秀姿態。莫怪乎心如止水的談倫,也每每為之忘情。 目睹談倫的欣喜,朱蕊大為感動,那雙剪水瞳子裡,一霎間充滿了柔情蜜意。 「倫哥哥,這都要謝謝你……」她呐呐地訴說著:「這些日子要不是你陪著我,我的病絕對不會複元得這麼快。你對我這麼好,我卻不知道怎麼來回報你?」 談倫在她含情的眼睛注視之下,不禁有些心旌搖盪。雖然他意志堅強,是一個固守原則的人,他卻同時也有著濃重的感情,就是在此兩者難以兼顧的情況中,才自陶冶出他嶙峋磊落的俠士胸襟。 朱蕊偏偏獨具慧眼,欣賞到了他的這份卓然不群。 沒有什麼話說的時候,他們常常平靜地互視著,那一霎不僅僅情感交流,甚至於他們能互相領會到彼此的心聲。誠然「此時無聲勝有聲」了。 不期然,他們的眼神又自對在了一塊。在談倫看似平靜的眼波裡,朱蕊卻獨獨能領全出他內裡並不十分平靜的心;透過那雙眼睛,她甚至於體會出對方血脈裡隱隱燃燒著的愛情火焰。 不知什麼時候,朱蕊已依偎在他身邊。像往常一樣的,她蜷伏在他寬廣的胸懷裡,把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上。 「唉!」 談倫似有所感地輕輕發出了聲歎息。他的一隻手,輕輕落在了公主柔細的長髮上。 「我常常在想,如果早幾年我們認識該有多好。」他似有無限感傷地道:「那時候,一切的情形都將大有不同……」 朱蕊微微笑著,臉上是醉人的紅。 「現在就真的晚了麼?」她呐呐地說:「我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同。」 「有。」談倫苦笑著:「有很大的不同。」 「為什麼?」 忽然,朱蕊坐正了身子,眼睛裡充滿了迷惑:「你是說,我快要走了?」 談倫似乎不敢直對著這雙眼睛,他有過多的傷感,包括對生命的絕望。然而這一切,卻不欲對純情可愛的朱蕊道及,為了顧及對方奇特的病性,他不得不格外謹慎小心,一言之失即可能帶來可怕的後果。 朱蕊見他不說話,自以為所料不差,不覺面現笑靨道:「信不信?我會找到你的。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的!」 談倫只是微笑地看著她,心裡卻不禁傷感地忖著:傻丫頭,我要去的地方,只怕你永遠也找不著了。 朱蕊忽然抓住了他一隻胳膊,有些兒眉飛色舞:「還有,你也可以來我家裡……」 「你家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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