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西風冷畫屏 | 上頁 下頁
三〇


  接著她臉上飛起無限嚮往:「俠女……我多希望我也有一身好本事,要是我也有一身武功該有多好……啊!」

  忽然她以一種奇異的眼光打量著他:「我差一點忘了……聽說,你也有一身好本事,是真的?」

  談倫微笑道:「是巴軒主告訴你的?」

  朱蕊點了一下頭:「史大娘也這麼說,史大娘說你的武功比誰都大,說你會飛,是真的麼?」

  「沒有人會飛!」被她的天真逗得笑了。

  看看她那麼認真的表情,談論不忍掃她的興,侃侃又道:「我想你說的是輕功,一個有輕功造詣的人,可以竄高縱矮,不懂武功的人看起來便像是在飛了,那種飛和飛鳥的飛是完全不同的!」

  「噢……真有意思!」像是聽故事一樣地著了迷:「你能夠這麼做,讓我看看麼?」

  談倫點點頭:「好吧!今夜月色很好,我們就到外面去玩玩!」

  朱蕊笑應了一聲,就手拿起了一領披風,披在身上,遂即步出室外。

  四面看了一眼,她笑著指了一下房上:「你能上去?」

  話聲方住,只聽得呼地一聲,再看談倫,早已高高站在屋脊上。

  朱蕊一時看直了眼:「呀……」

  風聲再響,房上的談倫,又自站在跟前,一去一往,分明夜鳥翩遷,哪裡能看出一些兒痕跡?

  「倫哥哥……」朱蕊那麼奇異地看著他:「你帶我上去玩玩,好不好?」

  談倫四下看了一眼,靜夜無人,心中微動,倒也不以為逆,微微笑道:「我只是擔心你的病……」

  朱蕊搖搖頭道:「你放心吧,有你保護我,我就不怕!」

  談倫點點頭,用冷峻的目光盯著她道:「我相信你是有膽量的,因為你是一個君主的女兒……我想你的病只是內心積悶所致……讓我試著為你舒暢一下,看看是否有助吧!」

  這兩天他內心確實這麼想過,有時候病隨心轉,卻也不能一概而論,他內心還有更大膽的嘗試,只待著再次的試探。

  朱蕊似乎為他的話所鼓舞,眼睛裡閃爍著奇異的光。

  談倫遂即蹲下了身子:「來,我背著你。」

  朱蕊遲疑了一下,她這一生,從來還不曾這樣接近過一個男人,然而眼前這個男人,卻是在第一次見面,就給她留下了美好而深刻的印象,到如今更是打心眼兒裡由衷地樂意去接近他……

  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她略似羞澀地偎依在這個男人的背上。

  ——立刻,她感覺到類似「飛升」的奇妙感覺。

  在夜風的飄浮裡,有如乘風的燕子,那麼輕巧,那麼舒暢,一些兒也不覺得害怕,不過是轉瞬的當兒,已同著談倫,高高站立在屋脊之上。

  朱蕊的感覺,仿佛是佇立雲端的神仙,真有說不出的美好感受。

  「妙呀!」

  站在屋頂上,襯以如銀月色,所見自與平地不同,確是她前所未見。

  但只見片片琉璃瓦塊,在皓月照射之下,閃爍著點點星光,每一點亮光,都像是彙集在人們腦海裡的美思夢幻,又像是十刹恨海裡的點點幽靈,那麼閃呀閃的!

  朱蕊喜歡得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真美……美極了!」

  「姑娘,你再看那邊——」

  順著他的手指處,附近「騰越」地面的燦爛燈火,在朱蕊乍然接觸之下,就像是變戲法兒那般地展開了視野,亮亮晶晶,隱隱約約,恰似洞庭水面的隔岸漁火,那瀾滄一江,更像是比天裁地的一把彎刀,將大地一揮為二,水面光華,燦如匹練——

  這一霎,天也似乎低了,那些飄浮在頭頂的星星,近到舉手可攀,月娘如醉,那麼柔和地親吻著大地……

  這一切,透過朱蕊明銳的眸,都像是活生生的,變得那麼動人,那麼有情。

  她的心,變得出奇的平和、親切。

  這種感觸,對於談倫,甚至於別的任何人,也許都不會這般顯著,然而對於這個積悶成習,久處寂寞的皇族公主來說,卻是前所未見的新奇。

  不知何時,她已輕輕滑下了談倫的背,站立在光滑的琉璃瓦脊上。

  天風冷冷,不時揚溢起她的長髮,她的心卻只是說不出的溫暖,多日來的沉鬱,仿佛一下子都吐了個乾淨,更不知「病」為何物。

  談倫那一雙明亮的眼睛,一直靜靜地在觀察著她,他確知自己的責任重大,隨時都在警惕著她的病發,然而他本心卻冀望著自己大膽所付諸對方的這種心理治療,能夠見效、奏功。

  事實證明,朱蕊並不如巴壺公所形容的那麼嫩弱。自然,在不同的心境之下,產生不同的感受,所謂「人傑地靈」,「地靈人傑」常相粥輔,這種奇妙的「心理」治療,即使連有神醫之稱的巴壺公,也未能盡占先機。

  在談倫小心地護侍之下,朱蕊喜孜孜地踏遍了眼前每一塊瓦,然後,談倫更大膽地帶著她躍上了另一片屋脊,在那裡又嬉玩了一陣。

  看看時候差不多了,談倫才又背負著她,施展輕功,一路竄高縱矮地回到了她所下榻的北軒。

  神不知,鬼不覺。確是驚奇神妙。

  「啊!倫哥哥,你真是太好了……謝謝你,謝謝你……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今天晚上!」

  說時,她高興地緊緊抱著談倫,小鳥也似地,把自己倚在了對方懷裡。

  談倫發覺到她臉上微微見了些汗,卻不見疲憊的病態,心裡預感著,自己大膽的嘗試,可能已見初功,詳情如何,明天在巴壺公例行的診斷之後自會知道。

  他隨即向朱蕊告辭,定了明晚之約,起身離開。

  時間大概是「戌」時將盡,史大娘正好送藥進來。

  一陣秋風襲面吹來。

  談倫不由得發出了咳嗽,敢情是他的咳疾又犯了。

  服下了巴壺公所留下的藥,咳嗽頓止。壺公靈藥,妙不可言。

  由冷月畫軒而歸雲寺,若按平常的腳程,總得要走上個把時辰,談倫施展輕功,不過是半盞茶的時間就到了。

  那是他心裡的一個決定,也是一個除朱蕊之外,不欲為外人所知的秘密——從今夜開始,他已破除「武禁」,決定在適當的情況之下,施展必要的身手。

  今夜他心緒紊亂,腦子裡全是公主朱蕊的影子,真不知經過方才那一番興奮激動之後,她的病情是否會惡化?抑或是自己衷心所祈求的有所復蘇?

  從而他又想到了自己,此番破除「武禁」之後的可能下場,雖然說心裡早已作了最壞的打算,可是想起來總不是滋味,應該說那是人生的最大遺憾,卻是充滿了「無可奈何」的悲哀。

  巴壺公所留交的靈藥,真是「藥到病除」,有不可思議的妙用,自從服藥之後,非但咳嗽立止,就連先時的一些兒疲態也沒了影兒。

  這一霎,夜靜更深,和尚們晚課結束,俱都歇息,整個古刹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風吹枯葉,在地面上移動的那種沙沙聲。

  為使心情平靜,他耐著性子在燈下看了半卷經文,只覺枯澀難解,更加的無味。

  他這裡方自把燈蕊撥暗了,待將就寢,耳邊上卻聽見了一絲奇怪的「折枝」聲——

  正當他豎耳傾聽的當兒,頭頂瓦面緊接著喀地發出了一聲輕響。

  對於一個心細如發,輕功造詣絕佳的人來說,不難立刻就能串想到是怎麼一回事。

  談倫幾乎不俟多思,單手往褥下一探,已握住了帶鞘的長劍,緊接著左足輕點,就著左側方半開的長窗,一個快穿疾滾之勢,已自來到院外。

  他身法極為快捷,既然解除禁制,不再心存顧慮,身法一經展開,真有驚人之勢。

  隨著他身子由地面躍起,閃進之間,已緊緊偎向牆角,卻也沒有忘記打量著上面的聲音來處。

  設非是他這般的快速,就不能及時得窺一斑——

  —片衣影,裹帶著來人瘦長的軀體,幾乎就在談倫驚鴻一瞥之間,消失於鄰殿高聳的閣簷之間。

  雖然在黯淡的星月之下,談倫卻已看見來人穿著一襲月白色的肥大衣衫。

  這個突然的發現,不由得使他暗吃一驚。

  時間稍縱即失,他可不容對方逃過自己的這雙「招子」,一念既興,雙腳力點之下,已把身子驀地拔了起來。

  「呼——」恰似長煙一空,已登上了殿簷。這才見前行的夜行客,一路輕登巧縱,星丸拋擲般地己翻到了後面廟殿。

  好快的身法!不過交睫的當兒,已是十數丈開外。

  談倫卻是放他不過,隨即展開身法,緊躡其後。

  他已有相當時候,沒有施展,真有說不出的感觸,暗喜著倒也沒有生疏。

  前面的夜行人這時已來到了後面院落——

  當前是衍生在半面山坡上的一片楓林,這人略行打量之下,遂即向林中步入。+談倫心中動了一動,江湖中有「遇林莫入」這麼句話,意思在說,一切的兇險都可能借助樹林的黑暗面予以掩飾,令人不勝其防。

  眼前情形卻似略有不同,那是因為前面的夜行人,壓根兒就不知道身後有人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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