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鐵雁霜翎 | 上頁 下頁
八九


  太陽出來了,這小店客人也多已起身,唱聲、叫聲、杯盤碰擊聲,響成了一片。

  李雁紅用手推了他一下道:「呆子,你還不回到你房子裡去,等會叫人看見像什麼話!」

  葉硯霜笑道:「看見就看見,反正我已是你丈夫了。」

  李雁紅嗔道:「沒羞!誰像你那麼厚臉皮,不要忘了我現在還是男人呢!快回去……要不然我不理你了。」

  葉硯霜一伸手,歎了口氣,穿好衣服。李雁紅坐起來,重把他那條辮子給理梳了一番,又給他把那小黑絲帽子戴上。一切就緒,葉硯霜正要走,卻見了李雁紅那面小弓,笑問道:「紅妹,你這面小弓是哪來的?」

  李雁紅聞言臉上訕訕,她正要道出,突然又想到,別說出了他又誤會,眼珠一轉笑道:「是我師父送我的。」

  葉硯霜點點頭道:「聽說這弓還是一位前輩的信物呢,你別給丟了。紅妹,我走了,晚上再見。」

  李雁紅送他到門口,他又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這才啟門而出。李雁紅由門逢裡見他含著笑,瀟灑地往後室走著,知道他內心喜悅,自己靠著門閉上眼,真有訴不盡的欣慰。心想,自己一番深情,今日總算有一個完美的下場了,見葉硯霜那份高興的樣子,自己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不由慢慢閉上了眼默念道:「霜哥哥,我等你!別說是一年,就是一輩子,我也等你!我要回家了……在家裡等著你明媒正娶

  葉硯霜含笑進到自己屋內,進室後正在回味昨夜的情形,他心中反倒較平日安心許多,一心想等孝服期滿,稟明母親去迎娶李雁紅。守容,唉!誰叫你自己負我……

  他儘量使自己不再想到守容。正在一個人沉迷之際,卻聽見門外有人叩門道:「老弟,起來了吧?」葉硯霜一聽聲音就知是金七,自己真不願見他,但也不好裝,只得下地把門開了,見門外果是金七師徒,金七一見他,笑著用手一拍他的肩道:「老弟,你真算行,把我老頭子都蒙到鼓裡去了!」言罷一個勁搖頭。葉硯霜讓二人進內,一眼看見馬兆新脅下佩的那口「石雨劍」,不由雙眉一挑,真有說不出的感覺,突然,他心中生出一個念頭,暗想這劍無論如何,你是不配要的,我要在離開你師徒之前,把它取到手中,以後找到了鐵守容,我親自把這劍還給她,看她有何面目對我!

  那金七此時齜牙一笑,道:「老弟,你這身功夫是跟誰學的?我還沒見過你這麼厲害的年輕人呢!」

  葉硯霜此時已對他師徒厭惡到了極點,聞言只是笑笑。他師徒坐了一會兒,見對方冷漠情形,也覺無趣,不由相繼起身告辭,金七走到門口時笑道:「老弟,不是我說你,你和那胡鏢頭非親非故,犯不著為他賣這個命。得饒人處且饒人,能過手處且過手。如老弟能看得起我,我們就作個朋友,好好交一交!」

  葉硯霜一笑道:「謝謝你老人家指示,後輩今日只是去看看而已,可不想再出手了。今天事了,明天我就走。」

  金七喜得大笑了兩聲,用手一拍他的肩道:「對,這才是為人之道!你想想,昨天把紅雲大師都給得罪了,冤不冤?就說你老弟功夫再好,這類強敵也是少樹為妙。」

  葉硯霜一聽,這倒是一句實話,不由笑道:「我知道啦,二位請吧!」

  這等於下逐客令,金七臉紅了一下,但他知道葉硯霜這一身功夫,可真不是好惹的,也只有忍在肚子裡,勉強裝著笑臉點點頭道:「好吧,我們晚上見。」臨走時,葉硯霜又盯了那寶劍兩眼,心中更堅定了奪劍的念頭,只是眼前不好翻臉下手而已。待他們走後,自己一個人叫茶房送來水,漱洗完畢,在床上練了一會吐納之功,似覺六陽不定,勉強運氣通行了一周天。下床後一想,才知自己是真元已失,要想練到祖師懦海散人及太虛老人那樣肉身成道,決非易事。但這也並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只不過要難一些罷了。當時感慨了一番,一個人走出店門,往街面上溜去。

  昨夜那一陣暴雨,為這地方近十年所罕見。街道上低窪處積水盈尺,行人往返,都脫下鞋,赤著兩足,把褲腿卷得老高,由水中蹚過。

  葉硯霜正自看得有趣,忽聽得一陣鋼鈴震盪之聲,嘩啷啷甚是刺耳。舉目一看,遠遠見來了一騎黑馬,馬上似端坐著一黑衣青年,葉硯霜待其略走近後,才看清這人面貌,心中不由怦然一動,暗叫了一聲奇。

  心想這人長得怎麼這麼像自己,除了額下多了一粒黑痣,乍看之下,旁人真還難分出是彼是己,不由對這年青人越發注意了一下。

  見他拖著一條又黑又亮的髮辮,也沒戴帽子,滿面憂愁之色,左手持韁,右手拿著一把黑晶晶的描金摺扇,越顯得神采豐朗,氣度不凡。

  自古英雄愛英雄。葉硯霜一見這人,心中先就存有好感。此時這一人一馬,已馳近了,因眼前過道俱是積水,他只好放慢了馬,在水中慢慢蹚過。無意間這人一抬頭,卻和葉硯霜對了個正面。

  二人都是一怔,葉硯霜驚奇的是,這人目射奇光,自己一看就知是一身懷絕技的少年俠士。

  這人驚奇的是,眼前這年輕人,怎麼如此像自己。見他劍眉星目,面如冠玉,二目炯炯神光,為自己生平僅見,心中也和葉硯霜一樣感覺。尤其見對方頭上所戴那頂漆黑蛛絲小帽,腰上那支純白象牙短笛,令人一見就意識到這二物大有來頭,不免朝葉硯霜多看了兩眼,愈覺得對方面貌英俊,氣字挺秀。要是按平日,這黑衣人如遇到類似葉硯霜這一流的少年俠客,早就下馬論交了,但此時他心中焦慮太甚,更染上了一身相思,故而無心於此。

  二人僅如此對看了一會兒,都很自然地笑了笑,把頭偏置一旁。葉硯霜見這人翻身下馬,牽著那匹又高又大的黑馬,從自己身前走過,停步在一老者身前,施禮道:「請問老先生,這是什麼地方?」

  這老人翻了一下眼,含笑道:「這位爺大概是外鄉客吧?此地乃是屬於宣化府所管,地名六旗鎮。」

  黑衣人聞言皺了皺眉,啊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會到了這裡了……」

  那老人見狀,又笑了一聲問:「這位爺你是找什麼地方?老漢在此住了四十年了,你要說出地名,這遠近數百里地方,我是……」

  黑衣人苦笑了笑道:「謝謝你老人家好心,我可不是找地方,我是……」

  那老人插言道:「找人也行,只要有一點名就行,像四街吳員外呀,西坊的盧翰林呀,多少有點名我都知道。」

  這黑衣人歎了口氣道:「老先生,這人你是不會知道的。既是你老人家好心問,我就請教你老人家一聲,可曾看見過一個年輕的書生騎馬由此經過?」

  這老人聞言抓了一下頭,自語道:「這可難了!年輕的相公這路上多得很,可不知道你問的是誰,是騎白馬還是騎黑馬?」

  這黑衣青年突然一喜道:「對!他就是騎的白馬,還帶了一把劍,穿的是一身青鍛長衫,這麼一個人,你老人家可見過?」

  這老人想了想點點頭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像看見過有這麼個人。我問你,你說這人是不是年紀輕輕的,身上還背了一面紅色小弓的?」

  此言一出,葉硯霜心中怦然一動,不由用目往那黑衣人望去,看看他反應如何。

  那老人話才一完,葉硯霜就見那黑衣人突然雙目一展,喜形於色地追問道:「對!就是他!你老人家在哪看見他的?」

  這老人呵呵一笑道:「老弟,人家可不是一個書生,人家可真有兩下子!你還算真問著人啦,聽說這位小相公昨夜在擂臺上還大顯了一番身手,連仇老當家的都讓他給打敗了!」

  黑衣人聞言大喜,又道:「老人家,這擂臺擺在何處?能指給我看看不能?」

  這老人用手往東面街上一指道:「拐過這條街你就看見了,今天晚上還有,你到晚上去看,准能找著他!」

  這黑衣人聞言謝了又謝,才又拉著馬往那擂臺之處走去,臨行時又回眸看了葉硯霜一眼。

  葉硯霜待這人走後,心中好不納悶,心想這黑衣青年好好問我那雁紅妹妹作甚?而且由其焦急態度中看出,竟似對雁紅十分關心。心中正想上前把他喚回,告訴雁紅落足之處,但轉念一想,還不知這人是好是壞呢,萬一自己冒失告訴他雁紅地址,也許就會惹出不快之事。如果他今晚一定要到擂臺處去,到時自己須小心一點,先查問他一番,如真有什麼急事,再通知雁紅不遲,要是對方是一惡人,或對雁紅圖謀不規,自己乾脆先下手把他給剪了。

  想到這,心中略安,也沒去告訴雁紅,自己又往那邊街上走去,在一家小食店裡吃了點東西,見眾食客都停筷不動,對自己指指點點,隱聞有人道:

  「瞧,青衫客來啦!」

  「這傢伙可真厲害,那法華金王紅雲大師都叫他給打輸了。乖乖,多厲害的方便鏟,都叫他給打飛了……」

  「這年頭,年輕人可真了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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