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鐵雁霜翎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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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翎淺淺一笑道:「江湖未進,人稱小孟嘗紀翎的便是!我說話向來言出必行。姓華的,我對你三個早就清清楚楚,撇開今夜不說,你三人夙日所為,早就該人人得而誅之!你還好意思問有何仇恨?少廢話,你亮亮你那幾個破環子吧!」 華夢魁聞言,心雖怕到極點,但他仍不失是一條綠林好漢,所謂至死不屈,逃走妥協俱無望,還不如與對方一拼來得好!想到這裡大喝一聲:「小輩,欺人太甚!」一抖手中九連環,「蒼龍出海」,直朝紀翎胸肋處碰去。 紀翎喝道:「來得好!」一滑步,身已轉至華夢魁身後,「黑豹露爪」,右掌急發,直奔華夢魁右腿抓去,看樣子還真是要他廢腿。華夢魁一招未用上,身後就覺有一股極大勁風撲至!好個華夢魁武技畢竟不凡,「黃龍轉身」身子猛轉,乘紀翎掌尚未遞上,手中九連環運足功勁直往紀翎手膀上磕去。紀翎雖神勇無匹,可也不敢硬挨他這一招,一挫手硬收回去式,口中哼道:「姓華的,你是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言罷二臂向下一伸,雙掌微翹,指尖朝上,突然雙目一睜,大喝一聲,雙掌齊抖,勁風如哨,直奔華夢魁前胸擊去。 華夢魁一聽勁風如哨,嚇得魂飛九天,知道這是「金劈掌」,自己性命難保了。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清叱,微聞一旁李雁紅說道:「紀大哥,施不得!」微聽砰一聲巨震,李雁紅身子已起空中,「嚓」一下,整個身子落在一樹叉上,懸在空中不聲不動。華夢魁正不解這是怎麼回事,紀翎已驚叫一聲,忘命似地縱身上樹,雙手抱起了李雁紅,見她面如金紙,全身冰冷,正是中了自己這掌力的現象,不由一跺腳道:「你……這是何苦?唉!……你要早說不喪他命,我就放了他又有何妨?」 華夢魁見狀聞言,才知道李雁紅竟是為救自己,拼以掌力硬敵紀翎的金劈掌,不想受此重傷,性命保不保得住還成問題,不由感動得涕淚齊下。紀翎聞聲一面抱著李雁紅,一面回頭冷笑道:「姓華的,今天算是這位李姑娘救了你,她要是沒事我們也沒事,她要是為此有個三長兩短,華夢魁,你跑到天邊,我紀翎也要找到你,叫你死在我掌下,以泄我的心中之恨!」 華夢魁一聽這年輕人之話,心中暗想這小子說的都是什麼話?自己不怪自己,反而恨到我頭上,當時含恨朗聲道:「紀翎,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我華夢魁雖技不如你,但士可殺而不可辱,你有種,現在就下手,否則,我至死也要報今夜之仇。李姑娘之恩,我華夢魁永銘肺腑。姓紀的,如果你自信沒有把握治好,還不如把李姑娘交給我,如果沒傷中內臟,我可遠走苗荒求一異人,至多一月,定可救她活命,只不知你信得過我麼?」 紀翎一面彎腰把李雁紅輕擱石上,以手撥開她眼皮探視了一下,口中哼道:「用不著你操心,我自己會與她治。你不是要報仇嗎?那你快請吧,我決不阻你,你要再在一旁囉嗦,那可別怪我要對你不客氣了!」 華夢魁氣得臉色鐵青,可是自知論打,自己是真不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前給他鬧決討不了什麼好,想到這裡氣得一跺腳道:「我走了,告訴你,你現在不打死我,早晚你會後悔的。」言罷一手一個,背起了地上兩具屍體,邁開步子,走至馬前,將二屍體擱至馬背上,自己跨上一匹,往回路抖韁而去。 不言他痛心自己拜弟喪命,心似刀割,只言這紀翎待他走後,那兩行英雄淚再也忍不住,一一滑腮而過,都滴在李雁紅的臉上,這是他人道以來首次落淚。 他看著這可憐的姑娘,傷得委實不輕,但自己與她萍水相逢,尚談不上什麼感情,尤其對方既是異性少女,更使自己愈發為難,如不為她解衣治療,以眼前傷勢,性命是否保得住,還成問題。 想到這暗忖,大行不顧細節,我紀翎只要立心純正,救人要緊,還是拋開這些俗念吧! 想到這先伸二指,在她「百會」、「湧泉」人身最大二穴上各點一指,將陰陽二氣鎖住,不使氣血疏散,這才輕托著李雁紅軟玉嬌軀,來至馬上,策馬徐行。 內心雖急如火焚,恨不能馬上到家,可是自己知道這掌力傷人後,最忌暴動,真氣一散,就是華倫再世,也沒辦法了,所以不敢叫馬跑快,在路上真急得渾身大汗,一方面手挽玉人,陣陣嬌喘,透來一種自己生平從未領受過的感覺,心中暗暗禱告:「上天如能叫這女孩得轉活命,我紀翎願早死二年……」 從沒有一個人讓他這麼傷心過,更從沒有一個女人叫他這麼關心過,他遇事任性,對於為惡者他一向下手毒辣,殺人如麻,可是他從沒後悔過。 這個人——他一向就是這麼率直任性的人,但是今夜他變了。 他在路上一路想,這女孩為什麼要去救一個她的敵人?為了救她的敵人,她拼舍自己的性命於不顧,這是為什麼?她為什麼有如此大量?我紀翎堂堂男子漢,和她比起來,簡直度量就不如她,還配稱什麼小孟嘗? 再一低頭,月光下雁紅的臉,就像初開的桃花,雖然是牙關緊咬,眼皮垂青,但不可否認,這女孩的美,是他生平未見過的,她有一種真正的女性吸引力,不需要男性的接觸和交談,你——男人!就會不自主地感到,你的生命裡正需要這麼一個人,迫切地需要。 但是,她是傷在我手,即使僥倖不死不傷,她也不會原諒自己;要是我,我會原諒一個陌生人對我如此下手嗎?即使他是無意的! 紀翎愈想愈涼,愈覺得自己如果失掉了這位朋友,就好比失掉了自己靈魂的一部分,那雙虎目中已喪失了一種自信的光,變得沮喪陰暗。 漸漸家門在望,這是一所極為巨大的宅院。紀翎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大哥紀川是一個老實的商人,行商在外,二哥紀恭是一名新中的探花郎,以知縣外放昌平,就是本地,尚有一姐紀芬適趙,遠居河南。 父親紀雲州是一名大賈,曆世經營織紡布業,可謂之富可抵國,所出綢緞布匹遍銷江南,連皇宮中也多採用其出品。只是紀老先生年過七旬,己無心再為此煩心,將產業交于大兒子紀川掌管,自己晚年曆遊全國,差不多別墅廣布每省。這昌平別墅,因二子紀恭在此,所以就讓給二子住用。自己最疼這小兒子紀翎,但紀翎一生既不喜為商,又不想入宦,自六歲那年被一長眉毛老道收走後,十年後才返回,十年中這紀翎已學成了一身極其驚人的功夫,平日也像父親一樣,到處跑跑,也喜歡念念詩書,但卻不求甚解,因和二哥紀恭年歲相差不多,所以多半都和二哥住在一起,因此這昌平縣就成了他時常落腳的地方,這月父親也恰好來居此處,所以這昌平家中顯得熱鬧異常。 且說紀翎抱著李雁紅馳抵家門,門首正有三四小廝蹲地談笑,見紀翎來到,都含笑前趨,牽過馬匹問安,要是平日紀翎定必含笑招呼他們一下,但今天卻一言不語,不待他們把門開了,已抱著李雁紅隔門縱身而入,雖然手中有人,落地亦是輕如落葉。 這時宅內燈火照耀如同白晝一般,老太爺的晚宴尚未散席,眾侍婢此出彼進,如同穿梭一般。 差人中有一僮叫錢順兒,這是侍候紀翎最貼身的人,為了晚宴這位三少爺未到,紀雲州已發了脾氣,錢順兒也被大罵了一頓,此時正一人站在書房門口悶氣呢,一眼看見紀翎回來了,上前笑道:「我的三爺,你可上哪去了?這麼晚才回來,老太爺和二爺都等著你吃飯呢!小的我被罵壞了。得!快請去用飯吧。」 紀翎皺眉道:「我不餓,你快把我房裡多添兩盞亮燈,再打盆熱水來,要快!」 這錢順兒聞言一愣,看了看紀翎手中還抱著一個人,因這人一身男裝,臉又朝裡,還只當是個男的,誰知這一迎看,卻是一頭雲發,又多又長,不由眼都直了,一面答應著,一面道:「三爺,這是怎麼回事?這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呀?」 紀翎怒道:「少廢話!快去呀!」錢順兒還從沒見他發過脾氣,見他今日臉色不對,雙目尚有淚痕,心中更是狐疑,聞言也不敢再多話,轉身走了。 紀翎抱著李雁紅,一直走到自己臥室,往自己床上輕輕一放,再看李雁紅仍然是雙目緊閉臉色反而紅暈,尚透有汗漬,不由鼻子一酸歎口氣道:「李姑娘……你可千萬死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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