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鐵雁霜翎 | 上頁 下頁
四〇


  葉硯霜一愣道:「骨頭裡如何能發出勁呢?」

  老人嘻嘻一笑道:「所以你外行了,骨頭雖硬,其本身都有相當的彈力,外包骨膜,內藏骨髓,骨與骨相接之處,更有軟骨、韌帶,這種軟骨、韌帶所發之力就更厲害了!」接著看了看葉硯霜,咧開大口嘻道:「黑炁掌這種功夫,就是完全由骨中所發出來的一種內勁。所以用出來不得了,你是嘗過滋味的,你沒見我那拜弟用此功前,定必全身鬆懈,各骨節一陣響鳴,就是這個道理。」葉硯霜聞言一想,果然那喬平發掌前,雙手下垂,身上咯咯作響,原來就是此理。

  紀商接著親為演習一番,教他如何運氣懈骨,又如何吐氣開聲,又如何逼勁外出,二人上直這樣演習了大半夜。紀商催著他熬藥吃完後,乾脆二人越窗外出,來至一近郊僻地,用那野樹為靶,提勁往那樹上打去,一直到天亮始回。

  第二日早晨飯後,紀商又和葉硯霜把那些刀錘懸上練那「無形掌」,下午就練「般若神功」(即三元開神),晚上「黑炁掌」。如此五日過去,葉硯霜已頗有精進。

  「無形掌」練得能遊身誘刃,似穿花蝴蝶,任那刀來勢再猛再快,都別想挨上他衣服,二十五式收發如意,在亂刀中一一拆出,經老人考試及格。

  「三元開神」,他因早有極深底子,所以已有大成,再行坐功都能氣貫周天,六合歸一,且已無身內雜物流出,試一吐勁,轟然有聲。老人說這種氣謂之「莽牛氣」。勤習千日,可于百步內開唇傷人。

  「黑炁掌」,葉硯霜已裝卸全身骨節自如,發掌有力,五步內傷人無疑。

  這些功夫的造詣程度,要常人練十年未必有此功效,而葉硯霜所以有如此的成就,最大原因,歸根他十數年來隨南天禿鷹苦學的結果,已給他打了極深的根底,故此容易吸收任何功夫;其次他本身智慧過人,得天獨厚,這也是一般人所期盼不到的。

  這天晚上,葉硯霜正試著那黑炁掌,向窗外吐勁,再一出掌,已震得那小樹前後搖擺不己,枝葉紛飛,卻覺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頭見竟是紀商,臉上帶著淺笑,連連點首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行啦!我的事完了,小子,我們出去喝一杯,我就走了。」葉硯霜這六天已和紀商有極深的感情,聞聽他要走了,不由怔怔地看著他,不發一語,實是心裡難過萬分。

  那紀商見狀一笑道:「小子,別愣著啦,走,我還要告訴你那雲中雁在哪呢!」

  葉硯霜歎口氣道:「老前輩預備到哪去?」

  紀商怔道:「落葉歸根。我老了,苗疆收容了我五十年,那就是我的老家。我此番回去,也不想再到中原了,這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我們老了!不行了……」言罷竟然不勝傷感,那雙老目中透著淚影。

  葉硯霜見狀更是難過,正想出言安慰他一番,不想那紀商忽然一拍桌子笑道:「走,小子!喝酒去,來一桌燕翅席,你請客。」豪邁之氣不減昔日。

  葉硯霜穿上大褂道:「當然應該叫弟子盡心,一桌酒菜能值幾何,老人家今後如有用弟子之處,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紀商笑道:「我這一輩子還沒收個徒弟,小子你也叫我高興高興,以後也叫我一聲師父吧,行不行?」

  葉硯霜見此老一派直爽,不由感動萬分道:「你老人家既教我功夫。不就是我師父麼?走,師父,吃飯去,燕翅席!」

  直喜得紀商咧著嘴笑著說:「好小子,真不愧是我徒弟!走。」一面用手搭在葉硯霜肩上,儼然是一對好友模樣走出旅店,在路上也是這樣,惹得路人回頭看看,心想這真是一對忘年之交咧!

  二人來至「新魯閣」,這是曹州最大的館子,一進店門,那紀商已高聲喝道:「燕翅席,燕翅席!拿好酒來!」看樣子興奮已極。葉硯霜見他今天如此高興,不禁打起精神陪他又說又笑,天南地北地大談起來。一會兒菜來了,十幾個盤子,擺滿了一桌。紀商是筷匙齊下,酒到懷幹。

  酒過三杯,那紀商忽然停杯對著葉硯霜道:「小子,我告訴你,那鐵守容身在塞外,有一處地名叫黃家集的地方,你到那裡一問就知道了,提起雲中雁來,真是無人不知!」

  葉硯霜道:「師父,我知道了,還是先談別的,讓你老人家高興的事……」

  此言一出,那老人一聲長歎:「小子,這五十年來,我就沒像今天這麼高興過。好小子,師父告訴你一件事,你可別笑我!」

  葉硯霜一怔道:「什麼事?我怎麼會笑你老人家?」

  紀商才接道:「這一輩子我只做了一件後悔的事,唉!你知道那鐵守容有個師父麼?」

  葉硯霜插言道:「恒山老尼!」

  紀商翻眼看了看葉硯霜道:「不錯,是恒山老尼,可是那時候她還不是尼姑呢。她俗名叫陸小怡,是我師妹。」

  葉硯霜一怔道:「是你老人家的師妹?……怎麼沒聽她說過呢?」

  紀商點頭接道:「我和師弟喬平為了搶奪師父贈她的一把石雨劍和一本《越女劍譜》,竟和她反目成仇,一時動刀,師弟一目被她刺瞎,臉也被削去了一半,我一怒之下一招「白鶴亮翅」,竟把師妹一隻耳朵削去……」葉硯霜一怔,心想怪不得那恒山老尼少一隻耳朵呢?

  紀商接著歎道:「我和喬師弟年輕氣盛,一氣之下才去奔一指魔謝小江門下,學成了今日這身功夫。此番來此,一來是為了那宗買賣,主要的還是去尋她報仇!」接著稍停一會兒才接道:「不想去恒山幾次都撲了空,最後在黃家集風雷谷遇見了她徒弟鐵守容,這女孩一番話,說得我好不慚愧,自此以後,這兩個月來,我想起來都覺自己從前所行簡直不是人……」

  葉硯霜見他本來高興異常,此是竟不勝沮喪,不由歎口氣道:「師父,過去的事還提他作甚?……誰也不敢保定,一輩子不作一兩件壞事。」

  紀商聞言大喜道:「對!人,誰能說一輩子沒錯?小子,說得對!你這小子真對我胃口!來,喝酒,對酒當高歌,人生有幾何!」言罷一仰脖子,咕嚕一聲一杯下肚,夾了一筷子海參往嘴裡一送,一陣大嚼,這才又道:「那雲中雁一身本事,論本事,論人才配你小子都正合適,你們倆要能成了親,那真可稱郎才女貌,我老頭子還等著喝一杯喜酒呢!」

  葉硯霜見紀商已有八分酒態,怕鬧出笑話,開言道:「師父,你醉了,還是回去休息休息吧。」

  紀商把一雙黃眼一翻道:「胡說!這才幾壺酒,哪能醉了?」言罷又是一大杯。葉硯霜知道此老今天心情太高興,不忍掃他的興,乾脆自己也陪他大飲起來。二人這一席直吃到明月高懸,萬家燈火,才盡興而返。

  在路上那紀商還是用手搭在他肩上,哼著無名的怪調,葉硯霜問道:「師父,這是什麼調?怎麼這麼難聽?」

  紀商含糊道:「這是苗疆裡男人向女人求愛的歌。小子,你也學學,以後也好對雲中雁唱唱。」葉硯霜暗笑,此老看樣子倒是一個老情種呢!

  第二天,二人都起得很早,葉硯霜見紀商把地下那捆刀一口口放在來時袋中,知道他要走,不禁無限傷感道:「師父,你這是幹嘛?」

  紀商一面彎腰整理東西,一面道:「要走了,小子,這一行總算不虛,收了個好徒弟。」忽然抬起頭似想起一事,對葉硯霜道:「我還忘了一件事,差一點忘了。」

  葉硯霜道:「什麼事?」

  紀商含笑,走到椅邊,對葉硯霜道:「你過來,我送你一樣東西。」說著由衣袋中摸出一張已舊得發皺的羊皮來,對葉硯霜笑道,「小子,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葉硯霜怔道:「不是一張羊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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