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鐵雁霜翎 | 上頁 下頁
一〇


  這老人一挑大拇指道聲:「好!虎父無犬子,老弟,我不是給你說過別叫我什麼前輩前輩的,從現在就改過來,我兄你弟,這樣以後也好說話。」硯霜見此老談吐豪爽,不拘小節,當時只好點頭答應。

  這老人此時卻又問道:「老兄弟,你家在哪?」

  硯霜聞言苦笑一聲道:「不怕你大哥見笑,兄弟如今是孤零一身,四海為家,走到哪算哪。」

  那老人聞言似面有喜色。但瞬息即沒,聞言歎口氣道:「自古忠臣無下場,似葉軍門那等忠臣竟會屈死獄中,看來這世上好人難做!」

  硯霜聞言似覺這老人話中古怪,但也聽不出有何惡意,一時竟無以為答。那老人半天又道:「兄弟你別洩氣,過幾天等你老哥哥事了,你跟著你老哥哥回返苗疆,保險不會委屈你。你可願意麼?」

  硯霜見老人古道熱腸,一時竟頗感激道:「兄弟也想找到那人後略作交待,然後遠走邊荒度此一生。既是老哥哥有此好意,兄弟到時一定叨擾就是了。」

  這老人聞言一拍硯霜背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二人談話間飯畢,相繼起立,老人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擱,硯霜正要搶著付,見老人眼睛一瞪,知道此老個性豪爽不拘小節,只好不言。二人一塊往後屋走去,這老人這時道:「兄弟,你去把東西搬到我屋來,我們睡在一塊,也好有個人談談。」

  硯霜心想:「難得認識如此高人,偏又那麼和氣,倒不便拂他的好意。」聞言點頭答應,一會兒就招呼著店夥把東西搬過去、見那老人別無長物,只有隨身一件小包袱。這二人歡聚一起,直談到深夜才相繼入睡。由談話裡,硯霜已知道這老人北來是為了一宗買賣,大概利潤很大,人手也不少,只不知是何買賣。再談到武技方面,那老人是無所不精,而且招式怪異,都是些不常聽到的,老人也對硯霜武技甚為誇讚了一番。

  天過四鼓,硯霜想是昨天多喝了點酒,竟醒來找水喝,一翻身竟發現側榻空靜靜地,那老人竟已無蹤。不禁暗想,也許他外出上廁去了,但等點亮燈一看,那門閂好好的插著,心想這就怪了,到視窗一看,原來那窗竟自半掩著,不禁望著那窗子想到:「這老人真怪。做買賣也用不著半夜做呀!」

  他找了杯子先喝了兩杯水,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還是下床熄了燈,又到床上。不到一盞茶時候,竟聽得那窗被一股風吹開,心想別是那老人回來了吧。就假作側身未醒狀,一面還睜著小限往外看,就只見這窗才一開,有一黑影一閃已立於窗上,正是那禿頂老人。這黑影好快身形,只一飄身就立於床前。硯霜趕緊閉上雙目,這老人竟伸出手在他鼻端試一試,覺得出氣尚還均勻。須臾,微聞脫衣之聲,見這老人由身上解下一黃綢所包的硬皮紙夾。硯霜一見就知道這是官府所用公文,心中暗想這老人到底是幹什麼?此時見這老人竟把那東西放在他那小包袱內,然後回到自己床上,見他盤膝坐定,雙掌作抱物狀在胸前對空揉著,十數下後全身骨節竟咯咯作響:硯霜不由在榻上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這老人好純的內功,這分明是師父當年所說的內家吐納上乘功夫「三元開神」,能練這種功夫的人,如今江湖上寥寥可數,此老究竟是何加人也?

  那老人在床上揉了好一陣子,把那床都壓得吱吱響,半一天方才住手,再過一會兒吐氣勻長,硯霜知道這老人已經六神歸元在行坐功了,心想自己不知何日方能練到如此地步……就這樣思潮起伏,一直到天亮才漸漸睡去。等到再醒時見老人早已起來,正在那兒寫一張張的小字條。見他醒了,很快就收起,一面嘴中道:「老弟,你這一覺睡得可真好,太陽都快照著屁股了。」

  硯霜不由一陣面紅,趕快下地,口中道:「大哥,你起得可真早啊!」心中暗想這老人一夜未睡,精神竟如此好。他哪知道用這吐納之術,只須調息一個時辰,就可恢復竟日疲勞。

  這老人聞言呵呵一笑道:「年紀大了,哪能比你們小孩子。以後你跟著我可教你一種不睡覺的方法,保險你靈。」

  這時小二已打來水,洗漱完畢,老人道:「兄弟,再往前走百里,有一處『水竹塘』,那裡住著我幾個朋友,我這買賣就是給他們合夥做的,如老弟不見棄,可隨我這老哥哥到那兒去住幾天,事了我再陪你去辦你的事,辦完了咱們一塊下苗疆,你看怎麼樣?」

  硯霜此時已知道這老人個性怪異,說出話向不容對方推辭,聞言雖不太願意,但也不好辜負對方一片好意,不禁點頭道好。這老人見他答應不由咧著嘴笑道:「老弟,你放心,你這老哥哥不會虧待你,事成後我要送你一筆數目,足足夠你一個人用一輩子;然後你要願意學,我可教你兩手。這種便宜事哪找去,你就跟著我保你錯不了。」

  硯霜聞言,對錢財本不關心,但聽到老人要教自己幾手武藝,不由得高興異常,聞言喜道:「老哥哥你說話可要算數啊!錢我絕不要,但你可得教兩手,尤其那『三元開神』你得教我。」

  老人聞言不由得一怔道:「老弟,你怎麼知道我會練三元開神呢?」

  硯霜見說漏了話,不由暗憂,總算他聰明接上了話道:「咦!老哥哥你不是說要教我不睡覺的方法嗎?那不是三元開神是什麼?」

  老人聞言拍拍頭笑道:「我都忘了,不過你竟能知道這功夫的名字,也算你不差了。你師父是誰?」

  硯霜也笑一笑道:「老哥哥,家師同你一樣久居滇南,連名字也忘了,反正我叫他師父就是啦。」

  這老人聞言哈哈笑道:「好兄弟,給哥哥賣起關子來了!我可告訴你,我姓紀,你就叫我紀大哥就行了。」

  硯霜又笑道:「即如此,家師他姓蔔。」言罷笑眯眯地望著老人。

  這老人聞言,翻著一雙鼠目道:「什麼?你師父是卜青鈴?卜大俠……」

  硯霜謙道:「老哥哥,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連師父那化外野老你也這麼清楚!」

  這老人聞言冷笑一聲道:「他是堂堂的俠客,誰不知道?我們也認識,不過可談不上什麼交情。老兄弟,你師父以一雙鐵掌打遍武林,尤其是綠林道上的朋友,碰上他手簡直休想活命。」言到此,呵呵磔磔一陣怪笑,接道:「大家都是靠江湖吃飯,何必不給他人留點餘地?」

  硯霜聞這老人這一陣怪笑,不由全身栗然,聽他竟談到師父,似乎對師父還頗為不滿,不由道:「老哥哥,你誤會了。恩師固然心狠手辣,但非那些罪大惡極的江湖敗類,他絕不輕取人命。」

  老人聞言冷笑一聲,半天才接口道:「上天生有好生之德,我以為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走的路,不如聽其自生自滅,又何必替天行道呢?」

  這番怪論倒一時把硯霜難住了,那老人此時恢復笑臉用手拍拍硯霜肩膀道:「兄弟,你師父是你師父,我們還是好朋友。走,我們這就到那水竹塘去。」

  硯霜只得跟著站起,招呼店家算好了賬由硯霜付了,這才出門牽出了馬。那老者竟是一匹全身黑毛的小驢,四蹄如雪,頸下一串銅鈴,走起來嘩嘩作響。心想這驢兒只可負重哪中騎?卻不知才一上路就把自己拉下老遠,看那老人在驢上閉目養神,任那驢兒自己帶路,心想到看不出這畜牲如此靈異。這時老人把驢放慢了,回頭招呼著硯霜快走。整整走了一個上午,那馬已通身淌汗,但那小驢卻愈走愈健,不時昂首掃尾,好似興奮已極欲狂奔。這老人一面拽著驢不叫它疾馳,一面對硯霜指著不遠的一片竹林道:「老弟,那就是水竹塘了。少時你只跟我就沒錯,我還有一個拜弟也在這兒,少時給你引見引見。」

  硯霜一麵點著頭,一面打量那水竹塘。好一番地勢,只見這水竹塘倒是名副其實的有水有竹,莊院週邊盡是水竹繞著,高大的圍牆加刺網,少說有兩丈高。心想這主人何須如此戒備……

  那老人此時自懷中取出兩枚青銅製錢,一抖手以金錢鏢方法打出,一前一後帶著一陣輕嘯直往那水竹塘飛去。別看這小小舉動,=在行家眼裡一看就知非內力已臻絕頂者決不敢以這種手法將小小兩枚銅錢打出,武林之中使用金錢作為暗器的當然不勝其多,但凡打此種暗器胳,。腕力指力最好的只能三丈見准。至多四丈能打傷人,金錢鏢能扛出五丈尚能作暗器用,在武林中已屬罕見。但此老離那水竹塘少說尚有八丈,竟能以小小兩枚銅製錢打入莊內示訊,內力之純指力之強可想而知了!

  那大清製錢在空中發出互擦的響聲,原來那後出之錢已超出前出之錢叮叮互撞,發出輕微的聲音,瞬息已落入莊牆之內。這老人回頭對硯霜笑道:「兄弟。你少時看到什麼不順眼處可千萬不要聲張,什麼都充著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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