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鐵雁霜翎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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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容一面理東西一面道:「就是到處走,哪裡熱鬧往哪裡走,哪裡險惡往哪裡走。」 這小梅竟又一眨眼道:「那為什麼還要挨人家揍?平白無故的人揍咱們幹嘛?」 這鐵守容不耐煩道:「怕挨揍就別去,我可沒工夫給你閒磕牙!」 小梅見碰了個釘子,一睹氣就不問了,心想:「要挨揍也不光揍我,咱倆一塊挨!」 天微明就見鐵小姐背著小梅,小梅手上還攜著兩個大包袱,在這鐵府的房上縱來縱去。不一會兒已到牆外,放下小梅,這小梅嚇得六魂無主。她們現在已不是主僕了,只見她們穿著一樣樸素,手牽著手地往大街上走著……慢慢竟失了她們的蹤跡。 且說那葉夫人回去後悶悶不樂,硯霜見母親深鎖眉頭,不由奇怪問道:「鐵家請您去有什麼事沒有?」 就見葉夫人低聲歎了口氣道:「孩子,媽有一件事一直沒告訴你,可是現在你既這麼大了,也該告訴你了。你可別怪你媽,這完全是你爹生前作的主。」 硯霜不由急道:「娘,到底是什麼事?您快說呀!」 這葉氏才道:「你爹在你五歲那年,已給你訂了一門親事,是家姓李的,就是那李道台的小姐……」 話還未完,就見硯霜呼拉一下從椅子上站起,劍眉一揚道:「這怎麼行?娘,這萬萬施不得……娘,我求求你!」 這硯霜竟急得頭上一陣冒汗,葉夫人見愛子急成這樣,也自心酸,但還是板起臉來道:「這不是求我的事情,婚姻大事豈是隨便就可解除的、何況那李家小姐,你又怎麼知道不好?你爹既已給你訂下了,還有什麼不可以的?你可真孝順!」 說罷,見兒子把頭低下,眼中含著痛淚,心中也自不忍道:「我知道你一心惦記著這鐵家姑娘,媽又何嘗不願意你這門好親事。只是許了這邊,那李家又怎麼辦?你也不小了,應該想開點。好在你和這家姑娘也沒什麼來往,不如早早打消此念。我想那李家姑娘也不會差了!過幾天媽不妨帶你去她們家看看。」硯霜此時哪還會聽得進這些話,但他是一個非常沉著的人,雖然內心愁苦已趨斷腸,可是他卻能勉力控制這悲鬱的情緒,一句話也不說,回頭走到自己的房中。 他仰臥在小床上,如醉如癡,口中喃喃道:「守容,我忘不了你,我不會再去喜歡第二個人,我的感情已經給了你,守容啊!你可知自那晚以後,我的命已不是我的了!我的靈魂為了追隨你已經也不是我的了!」 他翻一個身,那盈在眼眶的淚像一粒粒明珠從腮旁滑過,以後誰也再聽不清這年輕人說些什麼。如果還可聽出,那就是「海枯石爛……日月同光!」他反復地念著這兩句話,漸漸東方已透出魚肚白色…… ▼第二章 浪跡風塵 在河南與山東交界的一個縣城小鎮上,差不多已是黃昏時候,有一個年輕的漢子,牽著一匹瘦馬在路上走著。這漢子大概有二十四歲的年紀,高頎的個兒,曬得發黑了的皮膚,嘴上生著過長的鬍子,像好幾天沒刮了。 他牽著這匹瘦馬,在這小鎮上到處走著,逢人便問,有沒有看見兩個年輕的女人由此經過,但對方不是翻翻白眼,恢復一下自己過度的疲勞,進了城可熱鬧多了,有賣東西的,也有飄著杏黃酒旗的飯館子。心想先找個店住下再說,往前又走了一陣子,見有一高升老店,不由得駐足店門,早有小二過來把馬牽走,一面對內高喊道:「有客人啦!」 接著由店內走出一個夥計,一面拿條幹手巾打著硯霜身上的上,一面道:「請裡面去,您是要個單人房呢,還是住大間?」 硯霜道:「還是單人房吧,不要太大,我就一個人。」 這小二答應著,轉身帶路。此時已是黃昏時間,這老店生意已上了八成,尤其是前院食堂亂轟轟的。硯霜進了房間,洗了臉,這才走出外間吃飯。一個人找了個靠窗子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壺白乾兩樣菜。想到這一年多時間,自己千辛萬苦遍訪各省,這守容到底到哪兒去了呢?難道又回恒山了麼?不管如何自己非要找到她不可,把這誤會給她解釋清楚;即使獲不到她的同情也無愧於心了。自己情願一生不娶,也決不背棄於她。他想著想著,那酒可也一杯一杯地往肚裡灌,正是「酒入愁腸都化作淚」! 正在那傷心的當兒,忽聽鄰座有一人道:「年輕人還是少喝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愁成這樣?真沒出息!」不禁一驚,側目看那說話之人,竟是一年逾七旬的禿頂老人,穿一套黃葛布的大馬褂,卷起一對袖子,身上黃銅大扣子閃閃生光。心想,我喝我的酒,幹你何事?再看那老人仰面朝天,連自己看也不看一眼,心想大概不是說我吧:才一轉頭,卻又聽那老人自言自語道:「別看啦,還不跟你爹差不多一樣的老家僕」 硯霜不禁勃然大怒,猛然想到,自己何必跟這種粗人一般見識,於是歎了口悶氣把身子轉過一邊,不再理他。正好此時小二送了一盤饅頭,不由拿起一個借此出氣,一口咬去一半,一陣大嚼,卻又聽那老人道:「好傢伙!一口半個,這真是狼吞虎嚥。」 硯霜被這人說得哭不得笑不得,不由對著老人一抱拳苦笑道:「這位老客何必與在下玩笑,如有雅興不妨同桌共飲兩杯如何?」 這老人屢次戲弄人家,對方非但不氣,反而誠懇邀自己共飲,當時也不好再鬧了,不禁對著硯霜齜牙一笑道,「難為你這小夥子倒挺懂規矩,我老人家也不好意思掃你的興。這樣吧,我老人家到你這去吧。」 說著真站起身來走過來了,拉下椅子就坐,回頭叫道:「喂,夥計,把我的菜並過來,再來兩壺酒,一盤扒羊肉。要快呀!」 這一坐,硯霜始看清這老人長得好一副怪相,只見他那禿頭禿得比師父好不了多少,兩隻小眼睛又細又長。開合之間透著一股精氣,而太陽穴微微凸出,上面佈滿著青筋。心中不由大驚,暗想如果自己眼力不差,此人分明是一內功已臻絕頂的人物,怎麼偏生得如此不順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老人自酌自飲,已經三杯下肚,這才齜著牙對硯霜道:「小夥子,有什麼事這麼難受?講來我聽聽,一個人悶著可不是好玩的。」 硯霜苦笑一下道:「多承老人家關心,小可實無以奉告。」說著給老人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那老人聞言不悅道:「既如此,算我多事,我們吃飯。」說著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羊肉,往嘴裡一塞,一陣大嚼,連道:「不錯,不錯,這肉真香!吃呀。」 硯霜也夾起一塊,猛然見那老人已用筷子送過一塊,也不放下,就停在自己面前似等自己去接,趕快把手中那塊放下,用自己筷子去接,口裡還連道:「不敢當,不敢當。」 誰想手中筷子才一挨那肉,就覺有一股潛力直透過來,差一點連筷子也持不住,不禁大驚,暗用內力,氣貫單臂,又二次去接那肉,不想還是紋絲不動。心中這才想,此老分明風塵俠隱一流,自己偌大臂力竟未把對方筷子搖動分毫,當時只羞得臉一陣紅。那老人此時竟笑著點點頭:「長江後浪催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小夥子,我在你這歲數時比你差遠了,別氣餒。」言罷,竟把那肉送到硯霜碗中。 這硯霜此時才紅著臉道:「還未請教老前輩尊姓高名,弟子亦好稱呼,否則太失敬了。」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我老人家向居苗疆,已經忘了叫什麼名字了,我也最討厭論什麼輩分。要高興你就叫我一聲老哥哥好啦,我也叫你一聲老兄弟。你看這樣好不好??言罷又一陣大笑。 硯霜已知此老個性怪癖,不便卻他的意,只是心中暗想,憑自己閱歷已不算淺,尤其師父把一般成名前輩都和自己描敘甚清,怎麼似此人模樣的就想不出一人,當時也不動聲色,口中卻道:「既如此,恕弟子放肆了。」 這時老人笑聲已停,口中卻道:「老兄弟,我知你心中有事,還多半是兒女私事。年輕人可千萬別涉人感情的圈子裡,男兒志在四方,何不趁著現在年輕打一片天下,將來後悔也晚了。」 硯霜聽後頗有感慨道:「前輩所訓極是,只是弟子此時心灰意冷,怕沒有我能做的事情了。」 這老人聞言竟嘻嘻一笑道:「憑老弟你身上這身功夫,還怕沒事做?那可笑話了!」突然又問道:「老弟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告訴你老哥哥,我們不妨論個忘年之交。」 硯霜心想你自己不肯把名字告訴我,卻要問我的,但嘴裡可回答道:「弟子姓葉名硯霜,是山東人,但自幼居於雲南。」 這老人「啊」了一聲道:「這麼說,那葉軍門是令親了?」 硯霜暗驚此老見聞廣博,聞言道:「正是弟子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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