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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冷古笑了一下,說道:「我在天津碰見她,她說等你等得好苦,她尚有事情,還得要在天津逗留一些日子。」

  江元只是「啊」了一聲,並未接下去,隔了一會,冷古又說道:「她說如果碰到你,要你到天津去一趟。」

  江元苦笑了一聲,說道:「哼?我哪有時間去遊山玩水。」

  冷古緊接著他的話,說道:「這麼說,你是決定不去了?」

  江元搖頭。

  冷古一笑不語,想不到江元這次失約,等他與鐵蝶再見之時,己是白髮蒼蒼,無限感喟了。

  翌晨,他們同駒而行,直到「滄縣」,這才互道後會,作別而去。

  這一天,江元已然回到了蓬萊山下,這一段時間,對於他有如隔世一般。數月之前,江元由這裡出發,這時,他拖帶了一身疾病和一顆破碎的心歸來。

  回到了蓬萊之後,他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探望他師父的墳。並且順道訪了一下百里彤,可是大宅之內,回下話來,「主人到大都去了,還沒回來!」

  江元突然想起了百里彤告訴自己的話,這只不過是個煙幕,事實上他們早已奔向山西了。

  江元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取出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換上,在床上休息了一下。

  他整個的思想,完全是在盤算著自己的前途。

  他考慮了良久,最後決定離開這裡,到江湖上去闖,包括蒙古、新疆、西藏……總之,他這一生是要浪跡天涯的了。

  他不禁拿起了自己的詩集,翻到了第十二篇,上面有他自己作的詩:

  「萬里遊俠劍氣呵
  歸來莫悲家園錯
  四海英雄飲宴罷
  放馬高唱天涯歌」

  他低聲地叨念著,一再重複,不覺漸漸地入了這首詩的化境。

  這就說明了,一個江湖人,為什麼與普通人不同,為什麼很多驚世駭俗的事,在他們看來平淡無奇。

  晨雪如絮,為這座絕嶺,又鋪上了一層新衣。

  在寒風怒吼,飛雪彌漫之下,一個年輕人,跪在了花蝶夢的墳前,他的身旁,放著一把長劍和一個簡單的行李。

  江元在向花蝶夢的陰魂辭行,他流淚自語:「師父……我走了,也許三五年,也許十年八年,不過我一定會回來的!」

  「師父!我不會忘記你!你永遠活在我的心裡,我現在要去尋吉氏父女,尋到了他們,我卻不知怎麼做,師父!請你告訴我……」

  江元悲痛地祝禱了一陣,貪淚而起,提起了包袱和長劍,拉過了馬,正要上馬,眼前望見一物,不禁使他怔在當地!

  確實太出他意料之外,原來他眼簾所見的,竟是起士文。

  他正由遠處,慢慢地向上翻躍,江元不禁忖道:他到這裡幹什麼?

  不大的工夫,兩下相距只有十丈左右,起士文抬頭之下,望見了江元,他立時停了下來。

  江元只是雙目不瞬地望著他,一言不發。

  起士文怔了一下,又繼續地往上面翻來,他們相距七八丈時,他才停下了身子。江元冷笑道:「哼,我們又見面了,你真的以為我死了?」

  吉土文神色不安,搖頭道:「不!我前天就知道你沒死,並且回來了。」

  江元心中奇怪,嘴上又問道:「那麼你是來結束這件事?」

  吉土文面有慚色,搖頭道:「不必說這些話,我問你,你到底把文瑤怎麼樣了?」

  江元心中納悶,當下故意說道:「這個你還需要問我嗎?」

  起士文神色大變,狠聲道:「文瑤遲早會到你這來,我知道會遭你毒手,駱江元,這一次我至死也不離開這裡了!」

  江元故意輕笑一聲道:「啊!你是來為女兒報仇的?」

  起士文雙目已紅,一聲悶叫,雙掌前揚沖了過來。

  他只覺眼前一花,自己的腹心已被一隻手掌貼住,被江元推出了五六尺。

  起士文驚魂甫定,覺得身上毫無殘傷,只聽江元說道:「別不知死活,我實不願殺你,你女兒未來此,我就要下山,你快走吧!」

  江元話才說完,突見山腰一條白影,箭似的逼了上來,當下用手一指道:「看!你的女兒不是來了嗎?」

  起士文向下望去,只見一個嬌美的姑娘,身著白衣,如飛而來。

  吉土文不禁長歎一聲,說道:「唉!這也是天緣使然,使我們父女皆來到你的面前……不過我有些不明白,方才你右掌已貼我腹,我卻未見絲毫損傷,莫非你還存了惻隱之心不成?」

  江元冷笑說道:「你們不該來此,現在我不會與你們動手了,我馬上要離開此地。」

  吉文瑤趕到,關切地問道:「爹!你沒有事麼?女兒來晚了!」

  起士文搖頭說道:「我沒事,剛才不過與他才過了一招,瑤兒,你既來了,我們父女正好與他把這筆賬算清!」

  吉文瑤的一雙明亮的眼睛,向江元掃來,江元在她的眼睛中,看出了一片無法形容的迷惘。

  她嘴皮顫動了一下,說道:「江……江元,我父女已把紅羽交出,這件事對你該是好辦了!」

  江元輕輕地搖頭,用著低沉的聲音,說道:「現在我們什麼仇也沒有了,你們走吧!」江元的話,使文瑤大出意外,她微微一怔,以低細的聲音說道:「為什麼?你原諒我們了?」

  江元搖搖頭,接著說道:「誠如你所說,世仇傳下來,是非已經很難分辨,我不必趕盡殺絕,再說我們……」

  江元說到這裡,不欲多言地停了下來,搖頭歎息,他的感觸誰也不知道。

  他們彼此相對了一陣,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良久,文瑤才問道:「你剛才與我爹動手了?」

  江元點點頭,平靜地說道:「我擊傷了他!」

  這五個字使得吉氏父女一起驚訝起來,文瑤尚未說話,江元己搖手止住了他,接著說道:「這是很公平的,我點了他的大穴,給他留下了五年生命,他卻用毒藥,給我留下了一生的病痛!」

  彼此無言,產生了奇妙的情緒,包括惋惜、驚痛、悔恨和不安。

  又沉默一陣,文瑤輕聲道:「是的!你很公平也很仁慈……你要到哪裡去?」

  江元眼望遠方,輕聲道:「我要到新疆去,然後到西藏、蒙古!」

  文瑤臉上有惜別之意,低聲道:「那是很遠的地方,也是很艱苦的行程!」

  江元心中也有一種悲戚的感覺,點頭道:「是的!很遠!但是我還是要去!」

  他說完了這句話,轉身而去,毫不留戀地提起了行李,跨蹬上馬,慢慢地走向山口。

  他在馬上,像是一個欲赴沙場的壯士,神情穆然,此情此境,不用說話,也有一種令人惆悵悲哀的感覺。

  文瑤微動了一下身子,低聲道:「你這就走?」

  「是的,這裡只有一座孤墳,埋葬不下我!」

  文瑤眼圈一紅,極力忍住,終於問出了她心裡的一句話:「我們……還會見面嗎?」

  江元苦笑一聲,不答她的話,腳跟輕點,馬兒一聲長嘶,由山坡沖下。

  風雪怒吼,文瑤流下了淚,忖道:我一定要去找他……一定!

  他獨自的身影,在漫天風雪中漸漸消失,被雪凍住了的山頭,傳過了他斷續的歌聲:

  「萬里遊俠劍氣呵,歸來莫悲家園錯,

  四海英雄飲宴罷,放馬高唱天涯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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