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太蒼之龍 | 上頁 下頁
六五


  一念之警,只嚇得宮天保機伶伶打了個冷顫,便自再也顧不得保持沉默,陡地冒雨躥身而出。

  朱先生和青綾姑娘就住在對面這幢新蓋的房子裡,內有正房三面,外帶堂屋、廚、廁,原是主人為兒子討媳婦所置的新房,現在卻成了朱先生賢伉儷的臨時行館。

  小小房舍,前後各有門扉一扇,沿著一道冬青樹過道可以直通主人內宅,此刻這道門卻是鎖著的,暫時與主人李家不生關係。

  宮天保身子一經穿近,越覺得整個房舍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音,心裡更不禁覺得希罕。

  瞧了瞧,一扇紗門像是沒有關妥,在夜風裡時開又掩,「吱呀」作聲……

  宮天保不禁又是一驚,腳下一個墊步,「嗖」地縱身而前,驀地拉開了門,嘿!

  一個人直挺挺地就站在門跟前。

  「啊!」

  宮天保一聲驚呼,手起刀落,一口緬刀「嗖」地直向著對方身上劈落下去。

  「噗!」地砍了個正著。

  卻是刀刃方自觸及對方肩身的一霎,這個人身子晃了一晃,便自直挺挺地倒了下來。

  這可是怎麼回事?

  探手摸了一下,地上人肢體僵硬,敢情是早已死了。

  再看死者,高高的個頭兒,一身油綢子雨衣,不正是方才房上二人之一麼?卻是好生生的怎麼會忽然死了?且是死態怪異,直立不倒,像是為人點了身上的死穴一樣……

  這個突起的念頭,總算使得他為之茅塞頓開——卻是不容他再心存多想,另一個直立不動的人影,又自出現眼前。

  像是面前那個一樣。

  一隻手執著長刀,這個人腳下方自跨入門檻,一隻腳在裡一隻腳在外,便自這樣站著不動了。

  宮天保驀地一驚,卻是有了方才經驗,不再冒失,足下一點,揉身而進,左手前探,「噗」地向著對方肩上拍了一掌。

  這一掌力道雖是不大,對方這個人卻是承受不起,身子一軟,咕嚕,便倒了下來。

  不用說,和先前那個一樣,也叫人同樣地點了死穴,死啦!

  摸摸口鼻,全無出息,一點不錯,也死了。

  官大保摸著黑站起來,正不知是否該出聲呼叫,卻是對方先已向他出聲招呼:「是宮師傅麼?」

  聲音清脆,饒有餘韻,正是青綾姑娘的口音。

  話聲出口,一個高挑身影,陡地由屋角暗處現身而出,舉足輕靈,幽步窈窕地來到眼前。

  宮天保這才看清了。

  「姑娘你……」

  岳青綾手指按唇「噓」了一聲,指指裡面房子:「先生還在睡覺!」又指指外面,隨即閃身而出。

  外面仍在下雨。

  二人貼簷站立。

  「姑娘料得不差,那個崔化果然是狼子野心,差一點便著了他的道兒!」

  「他呢?」

  「已被我解決了!」

  岳青綾微微一怔,才自又點頭道:「也好……反正下麵的路已不難摸索……」

  宮天保才自警惕道,敢情是自己下手太快了,理當是留著他的一條活命,聽憑姑娘發落才是。

  頓了一頓,他隨即問:「這兩個人?……」岳青綾微微一笑,像是不值掛齒。

  她說:「大概可以放心,不會再有人來了,明天可以走了!」

  「走?」宮天保呆了一呆:「明天就走?去哪裡?」

  「龍州!」

  「龍……州?」

  怎麼也沒有想到,才由龍州九死一生地跑了出來,卻是拐了個彎兒,又踅回去,又是為了什麼?

  岳青綾胸有成竹,只是沒有明說而已。

  都說是朝廷要對安南大舉出兵打仗了。

  瞧瞧眼前這個陣仗,果然也是不假。

  大街上滿是散兵游勇。三五成群,熙熙攘攘。茶樓灑肆,生意行號,全讓他們占滿了。

  這類武人每每衣裝不整,街頭大呼小叫,打架生事屢見不鮮,這些人吃飯不給飯錢,喝酒不給酒錢,即使當街搶物,亦不算新鮮。軍紀散落到如此地步,真使人望之驚心,莫怪乎有心人要為之搖頭三歎了。

  足足繞了一個時辰,天都快黑了,才在城南根下的「上國客苑」找著了一間房子。

  兵荒馬亂,百姓不甯,能找到這麼一個下腳的地方真正是不容易的了。

  到處都是人,軍不軍,民不民,誰還能顧得了誰?

  朱允炆、岳青綾、宮天保,雖說是三個身份絕對可疑的人,只是眼前看來,見怪不怪,卻也稀鬆平常。

  坐了一天的馬車,骨頭都快散了,再加上沿途所見,每每令人傷感痛心,不用說朱允炆的心情壞極了,一進門就倒在椅子上,再也懶得走動。一切瑣事自有岳青綾、宮天保二人打點。

  這麼些日子下來,早已習慣了,一切隨遇而安。

  還有什麼好挑剔的?總算是身上銀子不缺,有錢就好辦事,倒也不慮吃喝。

  晚餐可也並不寒磣。

  三個盤子四個碗,要湯有湯,要肉有肉,由於宮天保的再三打點,肯出銀子,掌櫃的只當是來了財神爺,焉能不刻意巴結?即使兵荒馬亂的此刻,什麼「人參燉雞」、「燴海參」照上不誤。

  朱允炆嘗了嘗,味道還真不錯,一時食欲大動。

  連日來,總以乾糧果腹,即使在李家也不敢過於招搖,哪有什麼好吃的?

  正因為如此,宮天保才特意打點,存心為朱允炆他老人家好好補上一補。

  在朱允炆、岳姑娘再三堅持之下,宮天保不得不權宜時局勉強坐下來與皇上同桌共食。

  「這是什麼世界?」朱允炆喝了一口燙熱的桂花酒,大聲歎息著道:「朱能這個混帳的東西,他統領的都是些什麼兵?這樣的兵還能打仗?朱棣那個逆皇,他知不知道?真是該殺,該死!」

  岳青綾微微一笑,瞅著他緩緩說道:「這只是湊巧了被您見著了罷了,天高皇帝遠,其實誰當皇上都是一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憐的只是黎民百姓而已……」

  朱允炆呆了一呆,便自緩緩低下頭來。

  岳青綾怕是引發了他的傷感,微笑著道:「您就別難過了,經過了此番劫難之後,先生您總算親眼看見了百姓的疾苦,還有那些當官的是怎麼騎在人民的頭上,以後您再複了國,可就知道怎麼當一個真正愛民的好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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