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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卻不知司徒明如何身手,窺知二老至鄰船後,以迅雷不及掩耳身法進艙點了把守二人的麻穴,二人只覺人影一閃,就不知人事了。

  司徒明這才摸黑進室,司徒雲珠此時暗行坐功,手上傷已愈了一半,見父親來救,真是驚喜欲狂,司徒明先引女兒至船外,告之小舟停處,囑她速去把那小船劃進前面峽口暗石處,等候自己金錢為號,再馳至那峭壁之下等候自己和石繼志。

  待雲珠走後,司徒明才再返大船,總算皇天有眼,竟然毫不費力把石繼志救出,三人合乘小船,司徒明因恐在近處操漿有聲,這才又施「流雲飛袖」功夫運勁催舟。

  這流雲飛袖功夫難在一氣之間,將內力完全貫於兩袖之上,故此用來對敵,無異兩柄鋼刃,更可以這袖暗發功勁,十步內,若內功高者,可制人於死命,因此用來催舟,就好像疾風扯帆一樣,哪不快得出奇呢!

  且說司徒雲珠見父親已無怒意,不由破涕為笑,對石繼志道:

  「真把我急死了!你們老不來,我手又痛,這小船又不聽話,又怕弄出聲音,費了好大力氣,好容易才劃到那陡崖之下,那船光打轉不走,我當時急得真想哭。正在急得要命的時候,你和爸爸就來了!那兩位香主這下可氣壞了!」

  石繼志尚未答話,司徒明已歎道:「你們可別小瞧了那二位香主,那尚和彤我倒認識,武技已不凡,雲兒萬萬不是對手,最厲害是那赤眉老人魏也魯,江湖上提起他來誰不怕三分?就是我老頭子真要跟他動上手,還不定能制住他呢!」石繼志聞言,暗幸方才沒有驚動,否則恐怕此番想走就沒那麼簡單了。

  司徒雲珠此時直叫著手痛,銀髮叟見狀皺眉笑道:「方才你也不痛,這一看見我了,就覺得手痛了!你這丫頭!唉,傷著什麼地方了?」司徒雲珠還未答話,石繼志已在旁道:「兩個手腕都腫了,腿也破了!」司徒明回頭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想:「你倒知道得怪清楚。」不由笑著點了點頭道:「賢侄你呢?」

  石繼志搖搖頭,一旁的司徒雲珠卻道:「他被那南海蒼龍點了一下,喂!你現在還覺得痛不?告訴爸爸一聲,保險會給你治好!」一旁的司徒明不禁暗暗地搖了搖頭,心想,這兩個小傢伙已經彼此愛上了!不由引目向自己女兒看去,見她月光下直似玉樹臨風,竟和她母親雲花長得一模一樣……再向那石繼志看看,劍眉深鎖,星眸含威,那豐俊的神采竟比自己當年似有過之。心內暗忖,這二人如能一心相愛,倒是一對武林奇葩!只是這石繼志人品雖佳,到底出身富族,難免意志薄弱,氣質浮華,如那樣,這武技實難學成高深的造詣,何況他對雲兒的愛,不能僅由這一面覺察。常言道「癡心女子負心郎」,不如對他故示冷漠一下,看看此子涵養定力如何?如是一有毅力孩子,他定會有一番作為,歷盡千辛萬苦,也要達成他投師志願,果真如此,自己至時再親赴峨嵋,面謁上官者前輩,替他二人定下終身,一來可解決雲兒終身大事,再說得此佳婿,也頗堪自慰了!

  想到這裡,這銀髮叟不由心中暗暗生出一計,雖然石繼志眼前或不見諒於他,但他如真是一上進青年,日後定能如願以償,那時他不但不會恨我,反會加倍感激了。

  想到此,不由故意冷笑一聲對女兒道:「我問他受傷沒有?要你多操什麼心?他自己不會說呀!輕輕點了一指有什麼了不起!值得大驚小怪!」司徒雲珠正在含笑看著繼志,一聽父親竟一掃方才言笑態度,不但明罵自己多管閒事,還暗諷了石繼志一番,自己挨駡尚無話可說,人家石繼志好好的也被沾上,試想他臉往何處放?不由羞紅雙頰,用那一雙快流淚的妙目向石繼志看去。

  石繼志聞言雖覺不大中聽,卻也沒想到是罵自己,一聽話中意思,此者分明不喜自己女兒與我來往,不禁帶愧道:「老伯此言極是,小侄倒是一點也不覺痛苦,只是令媛……」這話還未完,銀髮叟已冷笑道:「她的傷我知道,你就別管了!」石繼志一聽,不禁羞得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旁的司徒雲珠已經哭出聲來了。

  原來司徒明此舉含有深意,見他二人已相愛至深,石繼志尚未投師,此情念如不與他一刀斬斷,他定無心習絕藝,上官先生一番苦心,豈不白費?不如眼前假意冷漠,好叫他死了這條心,一心學藝,待他學成之後,一切都尚不為遲。

  這時小船已駛近一淺灘附近,靠岸停住,三人相繼走下,銀髮叟對司徒雲珠道:「我們先在這裡暫歇一夜,明天再回家吧!」隨著回頭對石繼志笑道:「賢侄!你意如何?等膽天你住到我家去吧,到峨嵋還遠得很呢!你一個公子哥哪受得了這個罪?還學什麼武啊,算了吧!」

  繼志聞言,簡直氣得兩眼發青,不由帶淚道:「老伯此言差矣!小侄此次全家慘遭奇禍,幸能逃生,又蒙上官先生垂青,已經是兩世為人,還有什麼苦不能受?伯父盛意,小侄心領,小侄投師之志已決,不容中途向背,即使粉身碎骨,也要達到此願……」言罷,恭敬地朝銀髮叟一拜道:「多謝伯父今夜搭救,小侄有生之日決不忘此大恩!」又上前一步眼含熱淚對司徒雲珠一拜道,「姑娘捨身相救,繼志永銘心扉,此番就向姑娘告辭,尚請珍惜玉體,不以我為念……」言畢憤憤地頭一抬,轉身就走。

  司徒明聞言,面浮淺笑,心中快慰已極,暗思此子果然毅力超人,雲兒眼力到底不差,當時也不說破,只張著一張大口,眼望著他走遠的背影,不發一語,連連點頭。

  這下可把司徒雲珠急壞了,哭著跑了兩步,大叫道:「喂!回來……」見他背影只停了一下,想轉身還是沒轉,隨即一跺腳又往前行。

  司徒雲珠又哭著跑了幾步,高喚道:「叫你回來……」不禁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了,就聽父親在一旁道:「好孩子!別難受!叫他去吧!」司徒雲珠此時已把父親恨透了,聞言理也不理,還繼續哭她的,聲音愈來愈大,銀髮叟不由伸出手來,摸著她滿頭秀髮道:

  「孩子!你不知爸爸這是計麼?」司徒雲珠一面哭,一面道:「什麼計?人家也沒招您惹您……嗚嗚……」司徒明不由皺眉長歎一聲道:「傻孩子!爸爸比你更喜歡他!不過我如不這麼做,他怎會一心一意地去投師學藝呢!好糊塗的孩子!」司徒雲珠這才流著淚抬起頭,看著父親道:「真的?你老人家不恨他?」

  司徒明一笑道:「當然真的!我恨他幹什麼?」雲珠這才擦乾了淚,又往前走了兩步,已看不見那石繼志的影子。連日相處,兩情相悅,這一走,像把自己的心也帶走了,痛定思痛,不禁熱淚交流,本想施展輕功去追上他,但有自己父親在旁,自己到底是個女孩子,怎麼敢這麼做。想到父親此舉,果然用心良苦,只是可苦了石繼志,不由拉著父親手道:「天這麼黑,半夜裡他怎麼走啊?」

  司徒明搖搖頭道:「孩子!一個男人是應該當得起一切風險的,俗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不要為他擔心,叫他自己去吧!只要他有毅力、有決心,他會達到他的志願的!這孩子有出息,如果爸爸眼力不差……」

  一個晴天的早晨,華陽縣城近郊峨嵋山下,有一個衣衫破爛的青年,這年輕人全身衣衫又髒又破,赤著雙足,披散著頭髮,雙目深陷,他微皺著眉,抬頭向那舉國聞名的峨嵋山上望去,心內暗叫道:「好高好大的山啊……」

  只見一叢叢的古樹,隱約在疾風勁吹的飛雲裡,一座座廟宇,錯落在山的每個角落,真是寶相萬千,不勝莊嚴。年輕人看著看著,不禁展眉一笑,心裡一掃這月來的沮喪,重生出了新的希望,他叫道:

  「峨嵋呀!峨嵋!我總算走到了!」隨又低頭看著自己那雙赤足,割裂的肌膚,眼中不禁透著淚痕,又一陣心酸。離開司徒父女這一月來,想不到自己竟會落魄至此,一想到司徒明,不由冷笑道:

  「銀髮叟!你也太小看我石繼志了!我要不學成絕技叫你看看,誓不為人!」他由樹下站起身來,背上一個小袋,這袋中有足夠十日的乾糧,這才沿著那山道一路上去。山道很寬,並不難行,而且上山的人很多,倒也不覺如何苦悶。差不多走了有半天時間,已來至一大廟宇,那些行人多半是往廟中來朝拜的,繼志已饑渴過甚,心想就先到這廟中歇一會兒再走吧!

  這座廟宇好大的規模,只大殿就有九座,內中僧人少說也有一千多,大殿上香煙繚繞,陣陣檀香,令人嗅之頓感全身飄然,直如出世之仙,凡念俱消。他隨著那些進香之人在殿中繞了一周,又出來進第二座寺門。這寺門前,有一根大木,少說也有千年以上,卻被砍下頭尾,架於這寺門前,人們俱說:「那就是大神木啊!」繼志好奇地看著那大木,見有人在一端用手輕擊,另端則有人伏耳其上,好似在聽什麼似的。心想這木長至少也有五丈左右,難道離這麼遠,那頭輕輕一擊就會聽見?不由也走上前附耳其上,果然那邊擊節之音聲聲在耳,甚至用手指在上微擊,這邊也聽得清清楚楚,心內暗暗稱奇,心想,怪不得稱之為神木,原來真有點怪!

  他本是一個少年,童心未退,這一來頓忘疲勞,跟著人家嬉笑起來。又進了一座古寺,見內中十八羅漢金身神像,栩栩如生。在這寺後,有一小崖洞,門口跪了一大片善男信女。自己走近一看,原來內中有一老僧,滿面皺紋,一臉泥沙,好似幾年沒洗過澡似的。最奇是這老僧所靠著的石壁,竟像挖就了的一個洞,洞的形態,竟同這老僧打坐的姿勢一般無二,這老和尚人就打坐在這空凹之內,竟像在石壁之上雕刻凸出半個人似的,不由大奇,再注視這和尚頭上尚滿布了蜂巢,無數黃蜂在巢中此出彼進,就聽有人在後說道:

  「這就是法定老仙師,聽說他在此打坐已有兩百多年了,因此那石壁竟給他靠坐成了一個印子。」又有一人在旁道:「這和尚一打坐最少就是兩個月才醒一次,你們看,蜂子在他頭上都做了窩,他還不知呢!」說得石繼志將信將疑,再看那和尚,一切情形果真有點像方才人們所言,不禁對這和尚肅然起敬,暗想世上還真有能活兩百歲的人,難怪那上官先生也這麼大了呢!

  待遊完了這九座大殿,天已近晌午,繼志吃了些乾糧,向和尚討了碗水喝,在殿旁大椅上打起盹兒來。不想一覺醒來,紅日西下,此時大廟內空空蕩蕩,遊人都已散盡,慌忙下地,見一和尚正在掃地,不由上前施禮問道:「請問師父,此山可有一小刃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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