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七禽掌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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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繼志這才明白是排教所為,再一聽他們如此勢力,不由寒了一半心,把頭一低,淚流滿面,慢聲道:「如此說來,我這仇今生恐怕報不成了!」 程友雪冷笑一聲道:「那可不一定!不知你今年有多大了?」 石繼志一怔,心想我多大歲數,與報仇何干?但人家既問,又怎好不答,只好歎道:「小弟今年已一十七歲,空有滿腹詩書,奈何手無縛雞之力,對今後復仇之事,又有何用?」 少女聞言一喜道:「這麼說你還小呢!只比我大一歲,我不妨叫你一聲石哥哥!石哥哥,你可別灰心,如果你有毅力、勇氣從今立志苦心習武,如遇名師指點,五六年定可練成驚人的功夫。那時你再手刃仇人也不為遲,只看你是否有此決心罷了。」 此言一出,就見石繼志猛然把頭一抬,雙目閃著無比的毅力朗聲道:「姐姐這話可是真的麼?」 就聽少女一陣嬌笑道:「當然是真的!誰還騙你!你呀,比人家大,還老叫人家姐姐姐姐的,也不害臊……不過我可願意,有你這麼個好弟弟,我也高興死了!」 石繼志被說得哭笑不得,當時紅著臉道:「我因與你初遇,又蒙搭救,故未敢托大,尚希勿怪。既如此,今後我就不客氣稱你一聲妹妹好啦。」 程友雪道:「誰怪你了嘛!你如今到底作何打算?是學武呢?還是再念書考你的狀元去?」 石繼志毅然道:「妹妹可別取笑我了,我已立志從明日起專心學武,拜妹妹為師,不知你肯不肯收我?」 程友雪帶笑說:「什麼?拜我為師?哎呀,真笑死我了!那你的仇一輩子也別想報了。連我自己還打不過那莫小蒼呢,你想教出來的徒弟哪行?」 石繼志聞言一陣寒心道:「那麼說,我又去找誰呢?」 程友雪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風塵異士、草野奇人多的是,只要你有恒心毅力去訪求,不怕你找不到,你又何必灰心!」 石繼志聽了,雖覺尋師不易,但為了報滅家之仇,也只好暗下決心。當時紅著臉道:「妹妹金玉良言,愚兄永銘心扉,一待我父母安葬後,定然遠走天涯尋訪名師,不能手刃那莫小蒼及湘中八醜,誓不為人!」 程友雪在一旁一拍手道:「這才是我的好哥哥呢!到時候我一定幫你忙,替你訪求。可惜我師父是女的,脾氣又特別怪,要不然就拜她老人家為師多好……」 石繼志聞言甚喜,一有了報仇決心和希望,心裡就暢快多了!這才想到談了半天,連人家姓什麼還不知道,豈不荒唐。先看了那少女一眼,才哧哧問道:「說了半天,還不知妹妹姓什麼呢?真是……」 程友雪一笑道:「你呀!光想問人家名字,也不知你究竟想什麼!不過看你也不是壞人,乾脆連名字也告訴你算了,免得你以後又問!我姓程……」 繼志不由自主接問道:「程什麼?」 那少女臉一紅,帶羞笑了笑,才正色道:「友雪。你可不許告訴別人,要不然我可不依你!」 說著竟低下了頭,繼志心說我告訴別人幹什麼?正想問這二字如何寫法,少女似已知道他心意,接口道:「好話只說一遍,知音何必會意,不許再問……」 繼志心意被人窺破,不由臉一陣紅,友雪見狀竟掩口抵頭笑了起來。 二人談著話,東方已透曙光,友雪似才驚覺,啊了一聲道:「光顧得和你說話,天都快亮了,我得回去一下,要不然媽不急死才怪。你等我一會兒,我給你送飯來吃,吃完飯你再去辦事,千萬可別走啊!」 石繼志不忍心叫她失望,見人家為自己的事,竟然勞累一夜,不由帶淚對程友雪道:「妹妹為我的事勞累至此,愚兄心下實在不安……」 那程友雪聞言立足不走,在他臉上注視良久,才微微含笑道:「你可別這麼想……有你這兩句話,小妹即使為你把這條命賠上,也心甘情願……別亂想,好好在這兒等我!」說罷微笑著對石繼志招了招手道:「我走了!」 一縱身,已出了廟門,石繼志不由跟到門口,見她已如一縷輕煙似地站在牆上,尚自回眸淺笑。晨風輕吹她那烏黑的細發,黎明的曙光正照著她那白淨不染鉛華的臉。「這女孩怎麼這麼美……」他想著不由舉手輕揮,心裡甜甜的,著實有一番消受。一陣晨風送來涼意,石繼志立時從意亂情迷中醒來,重陷於無邊的哀痛之中。 太陽出來了,照得這小廟內外通明,石繼志一人坐在廟角的一堆稻草上,愣愣地看著地下的方磚,一會兒站起來踱步,一會兒又坐下。他的腦子裡盤旋著父母的深仇,以及今後投師學藝的情形,正自發怔,卻聽得那大香案下發出一陣囈語:「好莫小蒼……我不宰了你……」 不由嚇得他一陣哆嗦,心想這香案下還睡得有人麼?半天又沒聽見聲音。大著膽走到香案前,用手揭開那垂在香案兩邊的桌布,往裡一看,不是有人是什麼! 原來那香案呈長方形,下面還有一格,正好可容得一人平臥,就在這上面端端正正睡著一個人。這人看樣子像有四十歲左右,面皮白淨,儒生打扮,頭上是讀書人的方巾,一雙手其白如玉,指上留著寸許長的指甲;身上是一襲青布衫,倒還洗得潔淨,看樣子真像是屢試不中的一介窮儒…… 窮書生翻了個身,還閉著眼,嘴中又念道:「遇路上事,樂其便而始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萬仞!理路上事,毋憚其難而稍為退步,一退步,便遠隔千山。」 石繼志心中一驚,暗思此人所言究屬何意,似在說他自己遇上了閒事要他管似的,管又不好,不管又不好……忽然自己暗笑,想到這人分明是在此睡了一夜,現在好夢方酣,夢中言語還有什麼真的?由是想到自己昨夜與那少女在此談話,不知這書生聽到沒有?所幸自己立心純正,並無不可告人之處,即使他聽到也沒有什麼關係!再看那書生兀自沒醒,本來出氣無聲,這會兒竟吐氣如哨,心想天下什麼怪事都有,還有這麼打鼾的?真是…… 才把手中桌布放下,不想那哨音突然尖長刺耳,嚇了一跳,連忙用手捂著兩耳,那聲音竟不減退,由指縫中直往裡鑽,刺得心驚肉跳。索性放下雙手,心說我的天,這是怎麼回事?再聽那哨音從開始到現在竟是一口氣,尚自愈來愈尖,並無中輟,不由越發驚懼,心說這人光吐氣不吸,怎麼成呢?大膽強忍刺耳之聲,上前把那桌布再掀開往裡一看,見那書生嘟著嘴像吹口哨一樣,尖音越來越厲,看樣子一時還吐不完呢!不由望著那書生皺眉發愣。 這一口氣少說也吐了盞茶的時間,把一旁石繼志看得心裡直發毛,起先還以為這事雖怪,但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也許這人喉嚨有毛病,但是這氣一直不完,他可真怕了。心想這人也許夜裡中風,得了暴症,若是這一吐氣吐死了那不糟了?他是個生性淳厚極富同情心的年輕人,雖是在悲痛之餘,同情之心仍未改變。一想到此哪能不憂,不由伸手,往那書生背上一推,手心才一沾書生背,竟像摸在一塊冰上似的,奇寒砭骨,由是更斷定了這人得了暴病無疑。 那書生正自吐氣如哨,逍遙自在的時候,被人一推,哨音立止,接著打了個哈欠,動了幾下嘴唇,才慢慢地睜開雙眼。兩道神光電射而出,石繼志不禁後退了一步,紅著臉說:「這位先生想是得了急病……」 那書生翻了翻眼皮,淺淺一笑道:「小夥子!好好的你把我給晃醒幹什麼?我好好的得什麼病了?」 這一下把個石繼志弄得怔立當場,尷尬之極,心想人家既沒病,自己卻如此多事,不由面紅過腮,道:「方才先生吐氣如哨,光出不進,晚生以為先生中了風,才冒昧驚擾,尚請先生原諒晚生無知,不加責怪才是!」 那書生聞言點點頭道:「我一向睡覺都是如此,倒是你這娃娃難得有這番好心!我不怪你就是了!」接著伸了個懶腰說:「好好一覺,給你這麼一鬧,也睡不成了!我正夢見跟那莫小蒼打架,打得正熱鬧的時候……」 石繼志聞言一怔,心說:這莫小蒼不就是殺害自己父母的大仇人一指魔嗎?不由用眼一看這老書生道:「先生也認得莫小蒼麼?」 書生冷冷一笑道:「我老人家豈能跟這種人作朋友?不過我可認得他,這老傢伙到死也忘不了我!娃娃!你叫石繼志是不是?」 石繼志看此人也不過四十出頭,開口閉口叫自己娃娃,心中老大的不自然;現在聽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叫了出來,不由大驚問道:「晚生正是石繼志,先生如何認得?」 這書生哈哈大笑半天才道:「昨晚上不是你自己說的嗎?『繼乃繼續之繼,志就是志氣的志』,哈哈!我老人家也不是聾子,什麼聽不見?」 石繼志聞言,不由直羞得面紅過耳,那書生見狀帶笑道:「你也別臉紅!我老人家還真同情你那番遭遇。本想出來跟你們談談,可是我老人家一生最討厭女人,一見有那女娃娃在,我就懶得出來了!」 言至此忽然偏頭聽了聽道: 「說曹操,曹操就到。你可別說我在這兒,她要知道可不大好意思,我還是再進去睡我的覺,你該辦什麼辦什麼,可不許再來擾我好睡;否則我老人家可要給你點厲害看看!」 石繼志正覺得這人說話瘋瘋癲癲,哪裡有誰來了?不想果見廟門「呀」一聲開了,伸進個頭來,不是程友雪又是誰?不由暗驚這書生聽力過人,能聽別人之所不能聽。連忙走前兩步迎將上去,見程友雪已進得廟來,提著一隻小紅籃,先對石繼志欣然一笑,然後放下手中小籃,嬌聲道:「讓我好趕,生怕你沉不住氣走了。還好,你總算沒走,要不然,我這番奔波才叫冤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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