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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雨春情緒漸歸正常,她深情地注視著照夕,櫻唇微微地抖顫著道:「管大哥!你還會看不起我麼?」

  照夕心中早已感動了,只是他卻強令自己不為之心動。因為有些癡情的女孩子,是受不得一兩句真情的挑逗的。他如今已深深地受過「情」這個字的痛苦,不願再為此一字害已害人!

  他裝著微笑道:「不會,我一向都是很看重姑娘的!」

  雨春不禁面色一喜,她張大了眸子,現出一付「驚喜欲狂」的樣子,可是立刻她又黯然了。

  她有滿腹的心事,想一一吐露,可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她感到有點「難以啟齒」。有些話,需要男方先開口,自己才能說的;而且照夕方才的話,已實在冷了她的心。

  她知道真正令照夕著迷的人,只有那個江雪勤,這只要聽方才他說的話就知道了。

  女孩子的生命,是生活在愛情之中,如果她們理想的愛情,一旦粉碎了,那實在是太殘忍、太可怕了。尚雨春淚眼迷漓地看著照夕,用著試探性的語氣道:「管大哥!你真的決定了,即將遠行;而且……而且一輩子……一輩子……也……」

  下麵「不結婚」三個字,她卻是說不出口。照夕慨然點了點頭。

  「是的!我已經決定了。」

  雨春嬌軀顫動了一下,下面的話,她是再也接不下去了。可是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她必需要表明心跡,因為她一向並不是一個忸怩的姑娘。她知道此時的羞澀,可能就會導致她終身的遺憾。

  這一霎時,她把一個女孩子最起碼具有的條件——羞澀拋棄了,她用最心碎、最動人的聲音以最大的勇氣向照夕道:「可是……管大哥……我……我……」

  照夕注視著她,她的聲音發抖了,頭也垂下去了;可是到底她說出來了,她說:「我愛你……管大哥!我愛你!」

  照夕大大吃了一驚,他真想不到她竟敢這麼坦白。他幾乎有些懷疑,如今的女人變了,變得如此坦白率直,坦白得令人可怕!

  他慢慢後退著,用著幾乎哀求的聲音道:「不!不!姑娘!你千萬不能如此!我是不值得你如此的……」

  雨春大聲哭道:「為什麼……為什麼?」

  她向前進了幾步,她的感情奔放得令人吃驚,因為她的「羞澀之極」已經過去了,再沒什麼話,會再令她感到更羞澀了。

  四周沒有人,只有天上的月亮,她要在她心目中的愛人身前爭取!爭取!

  那只是一份純真的感情吐露,有什麼可恥呢?

  管照夕在她的正面攻勢裡,又後退了一步,他常常是採取被動的。

  他咬緊牙根,慨然道:「姑娘,我曾經愛過別人,我的感情不會穩固的!」

  雨春抽搐道:「這……這不要緊,沒有你我活不下去……照夕你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話!」

  照夕長歎了一聲,他對感情實在膩了。他認為它們緊緊地束縛著自己,一刻也沒有放鬆過,當它們緊緊地壓著自己的時候,那種痛苦,是莫可比擬的。雖然失去它們時,痛苦更加倍,可是眼前他已感到不勝負荷。他理智的對雨春道:「姑娘!你不必這麼想,因為我本人已是一個痛苦的人,所以我實在不願意再連累人家。我已經決定了我的志願,請你不要再使我為難。」

  雨春怔了一下,淚眼迷漓的似還想要說些什麼,照夕卻狠著心,向她拱腰一揖。

  「姑娘,夜深了,你回去吧,對你的友誼,我將永世也不會忘記。」

  雨春這一刹那,就像喪失了靈魂一般,她像泥塑一般的站立著,紋絲不動。她沒有哭,沒有流淚。

  照夕再也不敢在這裡多留了,他很明白自己的感情,眼前如不運用慧劍,斬斷情絲,即成不了之局,那麼對雪勤和丁裳,更是無法交待了。

  他苦笑了笑:「姑娘請多珍重,今後也許我們還有見面的日子,那時候姑娘也許會感到,今夜的一切是多麼可笑……而渺小的我,又是如何不值得你如此傷情……」

  「再見了!姑娘!」

  他說完這句話,猛地擰身飛縱而起,驚忙中,似聽到雨春的一聲呼喚:「管大哥!」

  可是狠心的管大哥,這一次是真的硬下心了。他身形展開,捷如星丸跳擲,不一刻已返回客棧之中。

  管照夕踉蹌地進到了自己房間,他把門和窗一起都關上。想到了這接連的情債,真是不勝唏噓。他自信自己不是一個玩弄感情的人,可是為什麼,對於三個不同典型的女人都有感情呢?

  更令他百思不解的是,這散落在三個不同地方的姑娘竟會突然湊在了一塊,同時都在今夜,和自己見了面,她們同是都提到了這個「婚姻」的問題。這真是太奇妙了,奇妙得近乎於不可能!

  「好了!一切都完了!」

  他對自己嘲笑著,揮掌把桌子上燭光扇滅,他就這麼暈暈沉沉地倒在了床上。

  他想他自己,二十多歲的年紀,可是生命裡卻是飽經憂患,尤其在愛情裡,他嘗盡了酸甜苦辣。

  那麼現在自己脫離了她們,眼前是一條遙遠彎曲的道路,那是要憑自己的勇氣和決心走下去的。

  這條路是要自己獨自去走的,沒有人援手,也沒有女孩子再來糾纏自己了!那是幸福嗎?誰能肯定說,以後又比現在更幸福呢?誰能說沒有女孩子的愛情是幸福的呢?

  想到這裡,他沉重地翻了一個身,竹板床吱吱地響了一聲,這午夜的愁思,不是味兒。他想起來徘徊,可是又怕天上的月亮,因為傷感的人,是最怕看月亮的,那銀色的光,對愛情固然是頗具歌頌之力,可是對傷感更是極盡諷刺的能事。

  這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多少人在賞月之後,含著甜蜜的微笑,進入到夢鄉。可憐的管照夕,卻在紗帳之中長籲短歎著,看來似乎他是自作自受,其實那是不然的,那是上天早註定了的。渺小的他,除了領受之外,又能如何呢?

  男人的愛情是一部分,女人的愛情卻是全生命,她們三個姑娘是不會甘心的,除非她們存了厭世之心,否則她們將會在最後的情場之中,相互的角逐著,決一勝負!

  一輛風馳著的篷車,在直奔冀北的一條驛道上飛馳著,在黃昏的斜陽道上,帶起了一大片塵土。兩旁田裡種的莊稼,是麥子、高粱還有玉米,多半都收成了。由於整個黃淮大平原,久旱不雨,田地龜裂得十分厲害,高粱玉米勉強收成了,那後期種的麥子,卻顯得先天不足,一根根垂著穗子,黃焦焦的,就像老太太的臉……

  篷車在一處小岔道拐彎了,道邊有一棵老樹,樹上刻著一個箭頭,指著「旗竿頂」三個彎彎扭扭的字體。

  在疾馳了整整一下午之後,到了此時,才真正令人體會到微微有些涼意。於是,車窗內探出了一個白首的老人,向車把式招呼道:「喂!趕車的,把篷子放下來涼快涼快吧!」

  車把式吆喝了一聲,把飛跑的牲口拉住,這才走下車座,張羅著卸下了篷子。

  車座中三老一少各自站起來,抖擻了一下身上塵土,篷車又繼續向前馳去。

  無奇子丘明聳動了一下白眉,向著對面的管照夕苦笑了笑:「看樣子大概是快到了吧?」

  照夕微微張開眸子,點了點頭。沿途之上,他很少和淮上三子說話,他認為和上了年歲的人一起旅行,的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赤眉子葛鷹顯得情緒很不安寧,他望著照夕,長歎了一聲。

  「管少俠,你能肯定,雁老先生如今還健在麼?」

  照夕只得又睜開了眸了,他點了點頭:「他老人家身體一向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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