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潘郎憔悴 | 上頁 下頁
一二四


  「怎麼安置?什麼……安置?」

  念雪撇了一下嘴。

  「最會裝蒜,不要我們算了!」

  照夕不由臉一紅,心說:「媽呀!她說些什麼呀?」

  想著一時緊張得冷汗直流,念雪見他如此,知道他是錯會了意,不由噗地一笑,用手一推思雲。

  「你怎麼說話的?什麼要不要,看把他嚇的,他還當是哪個要呢?」

  思雲紅著臉。

  「哪……哪個要?」

  念雪哎呀了一聲,當時轉眸子,睨著思雲。

  「不給你說了。」

  這才又回瞧照夕。

  「我們是說,少爺你馬上要到別的地方做官去了,我們兩個怎麼辦?帶不帶我們去?」

  照夕這才恍然在悟,原來這個「要」,是指的這個,他怔了一下。

  「我去做什麼官?怎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們是聽誰說的?」

  思雲笑道:「你可真是的,你想呀!明兒個你不是考試去了,考上了還不會大小派一個官麼?那時候少爺當然要走啦?那時候我們怎麼辦?」

  念雪身子靠了一下床,怪媚人地問道:「帶不帶我們兩個去?」

  照夕心中一動,暗忖道:「我真糊塗,這一點竟是沒有想到過,這可麻煩了,真要是……」

  他想到這裡,一時不禁愣住了,思雲推了他一下。

  「哎呀!說嘛!」

  照夕就苦笑了一下。

  「真要是當官去,當然要帶著你們,只怕不會……」

  二丫鬟都不由高興得跳著直拍手。

  念雪安慰他道:「可不要說喪氣話,你一定能考上的,昨夜我還作了夢,夢見少爺你考了個探花郎,穿了一身紅……」

  思雲笑著一跳,又推了了她一下。

  「你真是,幹嘛不夢個狀元哪?」

  念雪皺了一下眉。

  「狀元不好,狀元都被皇帝留在京裡,在翰林院裡當個編修,多沒勁呢!」

  思雲點頭笑。

  「嗯!那就沒什麼意思了,北京我早就住夠了,最好能把少爺分到江南去,蘇州、杭州啦,那多好。」

  照夕聽在耳中,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很奇怪兩個丫鬟居然對官場裡的事怪瞭解,當時任她二人說笑,他只是微笑著,也不插嘴,可是他心裡卻在想:「你們太會夢想了……」

  於是,他不由自主又想到了,自己一人的決定,將會使多少人為之失望,連思雲、念雪兩個同自己一塊長大的丫鬟,都會傷心失望。

  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可是他不會動搖他原來的決定,他的遠大的志向,不是與黃雀比翼,而是與鵬鳥爭威;不是用筆,而是用劍!

  天亮了,照夕早早起來,他精神很好,當他穿戴著藍衫,準備去應考時,申屠雷已帶著書僮早早來訪了。兩個書生聚在一塊,興致很高。

  前院太太打發來一個書僮,名叫「小蔡」,說是叫他侍候照夕去應考的。

  可是照夕嫌麻煩,又把他打發回去了,他就把書箱背在背上,笑向申屠雷道:「我們去吧!」

  那種感覺,就像當年他參加省試時一樣,他依稀記得那天去考試的神情,也是背負著這個小箱子,那時的心情也和今天是一樣的。

  早飯後,二人入內拜見了管氏夫婦,二老興致特別高,老將軍告訴他二人道:「聽說朝廷欽命文華殿大學士瑞大人,親自主考,劉侍郎和方侍郎副之。這三個人,一向是嚴緊周密,瑞大人最討厭的是行書,你們要好好的寫字,可能聖上要親臨考場。」

  他又說:「今年不比往前,應考的人特別多,文和殿考棚就搭了一個多月……臨場不要心慌,你們去吧!」

  二人行禮辭出,隨即上路。那石板的垂楊道上,滿是青衣彩帽,出沒於紅牆綠瓦的官道之間。這些來自各處的舉子,一個個都懷著緊張愉快的心情,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他們指望著一鳴驚人,其中不乏貧家子弟。

  他們更期盼著,十年寒窗下的苦讀,今日要出人頭地,他們要為「人上人」;他們要「揚名聲」、「顯父母」,那是和今日的教育不同的。

  今天的學子,是不應為「人上人」,而要為「人中人」,要做到社會中堅的一分子,在那裡發智慧展抱負;否則,都要為「人上人」,誰願意在下麵呢?至於揚名聲顯父母這種心思,今日想之,就更落伍了。作者似不必把話扯得太遠,因為那時候還是「那時候」啊!

  進門後,那些隨行的家人和書僮,都被留在外面的敞棚裡了。

  你看吧!有那親善的老人、老娘,用手巾為少爺、兒子擦著頭上的汗,扇著扇子,輕輕地囑咐著。照夕和申屠雷,也就暫時坐這「候考棚」內,有那臨時抱佛腳的,還捧著書念呢!須臾鈴響了,考生都站起來,循著秩序進場,按著號碼入座,陪考的卻不能進來了。

  照夕和申屠雷因報名在一塊,所以位子距離很近,緊跟著磨墨潤筆,就等著監考的到來好發卷子了。這時候就聽見大炮響了三聲,全場可都靜了下來,一陣沙沙的鞋底之聲,進來了一群人。

  為首一人,頭戴大紅寶石頂帶,身著官服,外加黃馬褂子,足登朝靴,圓臉長髯,一臉正氣。他身後一左一右兩個全是紅頂子的二品大員,這是欽命監考的正副三位大員,他們身後才是禮部的一群小官們,手中捧著卷子,考試這就開始了。

  一陣陣展卷子聲音,全場連個咳嗽的都沒有了,一個四品官宣佈了考場規章,等到二次鈴響,考試就開始了,一時只聽見毛筆在紙上寫字的聲音,唰唰之聲,十分悅耳,至於考的是什麼題目,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秋後小涼天,北京失去了酷暑。

  看那枯黃的梧桐葉子,由樹枝上無聲無息的凋零而下,象徵著生命的一聲嗟歎!

  百樹凋零之中,獨見院中的菊花,粉紅墨紫爭奇鬥豔,它們並不向寒冷的秋風低首,冬青樹仍綠油油的,松柏挺著驕傲的枝葉,很像一個偉人的樣子。再就是書房邊的那百竿修篁了,那細而尖,如悲翠一般的葉子,尤其在秋風裡,發出和諧的音律,窸窸窣窣,多少文士騷客,老愛形容它們。

  兩三隻鵓鴿鳥由竹內拍翅而出,飄落在廊下,咕咕地叫著走著,秋風把草地裡的一種絨球似的小花,吹得彎腰拱背,唉!這調調兒是如何單調和蕭條啊!

  管照夕獨自一人,無聲的負著雙手,用禮部制定的學子方步,在半枯黃的草地裡走著。

  他身上穿著一襲灰色的綢子長衫,被風吹得前後擺蕩,看來有些個「飄飄欲仙」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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