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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黃山異叟心中一動,正想出言,可是轉念一想,卻又把到口的話頓住了。他只含笑地點了點頭道:「好吧!這是你的事,我不管。」

  枝梅哪裡想到師父這句話含有深意,當時叉著腰笑道:「我要拿他試試我所學的這套蝴蝶散手,看看是不是如你老人家所說的這麼有威力。」

  黃山異叟身子本已轉回,聞言不由怔了一下,他回頭微微皺了一下眉道:「這是一套很厲害的功夫,你……」

  枝梅翻了一下眼珠子道:「你老人家放心,我和他又沒冤沒仇,幹嘛要傷他?只是叫他嘗嘗味道就是了!」

  說著笑了笑轉身而去,黃山異叟看著她背影,不由長歎了一聲,暗忖道:「應元三!你雖是一時英豪,只怕你那三陰絕戶掌火候不夠,難以在我這蝴蝶散手下討得好去!這也怪不得我,實在是你命該如此……」

  想著又歎了一聲,慢慢走向家門,卻見枝梅正指著漫天大霧,在與應元三談話,樣子很親熱,葉彤不由又是怔了一下,心想她以前並不是如此的啊!怎會對這陌生的應元三變了呢?

  他想把實話先透露給枝梅知道,可是轉念一想,一來她一個姑娘家,怕羞了她;再者她知道是為此比武,就許不比了,或是存心讓了他。

  當然,黃山異叟是決不希望她會存心讓他,因為他認為,一個作丈夫的,就應該比妻子強些,這是一種不成理的定論。

  雖然在他下意識的感覺裡,又想應元三能勝過他徒弟,可是再一想到,向枝梅的所學,也就是代表著自己的一切,自己苦心造就出來的徒弟,一開頭就輸在人家手上,那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

  他內心為著這件事很懊惱,這是一種患得患失的心理在作崇。

  他輕輕由二人身旁走過,進到房內,室中已點著三支松油火把,火光把室內的霧氣蒸發了,顯得很光亮。桌子上擺著豐盛的菜肴,那是徒兒為著這位新來的客人所作的,葉彤微微一笑,自己坐上了位子,眯著一雙眼,看著仍在侃侃而談的一雙青年,不知如何,他心中有一些說不出的酸酸的感覺。

  他忽然認為平日最親密的徒弟,今天似乎已經不再是屬於自己的了。

  他又想到了蒼老,才感覺到自己的確老了,一個可憐的老人!

  一個老人是不能沒有依靠的,在枝梅天真的笑聲裡,自己打發了無數春秋,也從未曾想過老字。可是今天枝梅只對別人稍作親近,卻令他突然意會到一個數年來未曾想到過,而確是現實的問題。

  這位一世奇人,武林怪老,這一刻竟有些傷感了,有一種自私的意念,作祟著他,令他突然想到,自己是需要這個徒弟侍奉身側的,萬一要是失去了她,那麼今後的歲月,將是不堪設想的。冷漠、孤獨、彷徨與流浪在街頭的異鄉老人是一樣的!

  想到了這裡,他不由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恐慌,幾乎坐不住了,他迅速地用竹筷敲著碗,發出叮叮之聲,一面笑道:「吃飯了!吃飯了!」

  二人這才驚覺,一齊轉過了身子,相繼走入,枝梅臉色微紅地笑道:「師父真壞,進來也不叫我們一聲。」

  這「我們」兩個字,聽在二人的耳中,各有不同的反應,正是一喜一愁,可是在外表,誰也看不出來。應元三連聲讚歎著枝梅的手藝高明,樂得枝梅眉開眼笑,一筷子一筷子往他碗裡夾菜。

  這席飯在夜色蒼茫之中結束了,飯後枝梅把杯盤撤下,黃山異叟葉彤微笑道:「寒舍地方太小,老弟今夜只好在這裡委屈一夜了!」

  應元三長揖道:「弟子實在太打擾了!」

  於是,他就在這房子裡留了下來,枝梅為他用木板臨時搭了一具床,道了晚安,遂回到她自己的房中去了。

  她是住在和應元三側對面的一間小房間裡,除了扇門以外,還有一層厚厚的簾子。

  夜晚,由那房中,傳出輕盈的歌聲,雖是山歌小調,可是聽在應元三耳中,不啻是仙女之歌。他輾轉床榻,心中想著明天的事情,憂一陣,喜一陣,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天,天尚有些昏黑的時候,三人都已起來了。

  應元三洗漱完畢,見向枝梅早已打扮好了。

  她身上穿著一套緊身的紫綢子衣褲,用青絹緊緊地紮著雲發,顯得更是俊秀,亭亭玉立。

  黃山異叟葉彤,穿著一身黃葛布的肥大衣衫,手中拿著他那支從不離手的旱煙袋,對著應元三點頭笑道:「早啊!」

  應元三忙躬身為禮,他顯得有些緊張,目光不時瞟向枝梅,向枝梅這時姍姍地走過來含笑道:「你不是要跟我比武麼?我們現在走吧!」

  應元三點了點頭,臉色微窘道:「我們怎麼比法呢?」

  枝梅笑著拉著葉彤的袖口道:「你老人家給我們做一個公證人如何?」

  黃山異叟點頭笑道:「使得,只是你們要如何個比法呢?」

  枝梅目光向元三一轉,笑道:「還是應兄你說吧,是你約我的嘛!」

  應元三想了想,點頭道:「以愚兄之見,既為比武,總要在內外輕各種功夫上印證一下,方可窺得武功全貌,不知老前輩及姑娘以為如何?」

  向枝梅不由笑道:「這樣最好,就請應兄你劃下道兒來吧!」

  黃山異叟不由眉頭皺了皺,但他仍然含笑地點了點頭道:「老弟!你要如何個比法呢?」

  應元三這時微微一笑,他就說道:「我想同姑娘比一陣掌法,比一陣兵刃,另外再比一陣輕功,姑娘可有異議麼?」

  向枝梅暗想這三種功夫,自己都很自負,今天倒真要給他一個好看的了。

  想著笑睨了師父一眼,遂看著應元三點頭道:「好!就是比這三陣,你等著,我還得去拿寶劍呢!」

  說著轉身進房而去,應元三這時卻對葉彤微微一笑,道:「老前輩以為如何?」

  葉彤噴了一口煙,笑道:「難得你想得如此周到,這倒是怪熱鬧的事,只是……」

  他笑著伸出了一隻巴掌,點著頭道:「一切都照昨夜所說,我們擊掌為誓。」

  應元三毫不考慮地在他掌上拍了一下,卻不想他這一掌方自擊出,卻覺得一股極大的潛力,自黃山異叟掌中傳出,頓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元三不由大吃了一驚,可是再看對方,仍然是臉上含笑,像無事一般。

  他怔了一下,並沒覺出什麼不適的感覺,只以為是自己神情緊張的緣故,當時並未怎麼放在心上,遂也就置之一笑。

  這時向枝梅已自房內興沖沖地走了出來,她手中拿著一把劍,笑眯眯地問應元三道:「你的兵刃呢?」

  應元三方要開口,黃山異叟已呵呵笑道:「人家是用的軟兵刃,大概是藤蛇槍吧?」

  應元三不由心中一驚,暗想這葉彤好厲害的眼力,我藏在衣內的東西,他居然都以看得出來。當時不覺怔了一下,遂點頭笑道:「老前輩好厲害的目光,只是在弟子衣中之物,你老人家何以得知呢?」

  葉彤哈哈一笑,遂伸出手中煙袋,往應元三腰上點了幾下,發出錚錚之聲,他就笑道:「藤蛇槍和鏈子槍不同,纏在身上是很扎眼的,在你彎腰拱背之時,我早已看出來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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