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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二女一聽是照夕的聲音,不由又轉過身來,就向他道:「你不是不來麼?」

  照夕歎了一聲道:「心裡悶;睡不著,所以乾脆出來坐坐,就便陪你們等丁姑娘!」

  二女各自一笑,也不說破,就進了亭子,卻見照夕目注當空,似作深思之狀,兩道劍眉,緊緊湊在一塊。思雲抿嘴一笑道:「有了這位丁小姐,恐怕就不想對門的那位江小姐了吧?」

  照夕苦笑了一下,對她看了一眼,那意思似乎是在說你知道什麼啊?可是他的心,卻為思雲這幾句話,帶入了另一番境地!

  雪勤的影子,又重新回到了他眼前,他微微打了一個寒顫,自惕道:「你曾經發過誓,今生只愛她一人的啊!莫非因為她的負情,你竟也有違初衷麼?」

  想著心情十分沉痛,按理說,丁裳在各方面來說,都應不在雪勤之下。可是自己對她的感情,在內心上,總不能拿來和雪勤相比,只要一想到雪勤的一切,那丁裳的一切,無形中就似乎淡得多了。

  他又暗想到,母親似乎對於丁裳的印象極佳,看來已甚有意,其實她又如何得知我如今的心情,我是不會再去屬意誰了。

  想到這裡,心中十分沮喪,一任思雲、念雪在一旁說笑,他卻是一言不發,腦中浮浮沉沉的,全是那江雪勤和丁裳二人的影子!

  他又哪裡知道,此刻所思念的兩個人,正在作一場生死之爭呢?

  原來丁裳自從那晚落水之後,心中已把雪勤恨到了家,偏偏又遇到了那位多事的生死掌應元三,竟暗中教授了她一套功夫,這是一套專門對付江雪勤「蝴蝶散手」的厲害功夫。

  丁裳自然心喜萬分,由是夜夜隨著應元三苦練,十天之後,果然把應元三這一套厲害的「拿月追星掌」練熟了。應元三何故如此垂青她?又為什麼這麼要與江雪勤為敵呢?

  這其中有一段宿仇,筆者為使讀者明瞭起見,不得不把筆頭暫時調一下,略敘一下其中奧秘。原來在五十年前,先天無極派的掌門人應元三,初接掌門職司,尚在中年,他因眼界太高,雖屬中年,尚無配偶,故此在志得意滿之際,偶思及此,亦難免悵悵然。

  一日路過黃山,因慕黃山鐘靈峻秀,偶然興發,遂獨自登山,意圖飽覽峻秀山色,山行不知遠近,不覺遂入內山之「五雲步」澗谷。這時已是入暮時分,山路險峻尚且不說,且這「五雲步」乃全山最險惡之處,太陽只一下山,這「五雲步」地方,即有大片雲霧湧出,初起時,尚能略辨遠近景象,霎時之間,彌山蓋野,有如千頃雲海,真有伸手不見五指之感。

  所以這地方,一向絕少有人跡能到,即使有那附近大膽獵戶到這地方射獵,也只敢午後進谷,日落前退出,一絲也大意不得!遇上颳風陰雨的天,更是請他們也不敢來!

  如此一來,這地方無形中就成了一個禁區,從沒有人敢大膽來的。因雲霧一來,漫空蓋谷,要到第二日午時才散,且霧來時,各中毒蛇蟲蠍俱都遊出,覓物而噬,真是防不勝防,端的厲害無比!

  最厲害的是五雲步內,亂石崩雲,深澗四伏,有如百井,星散四列,多是百丈深淵,一不小心踏下便粉身碎骨,所以附近山民,談起五雲步來,沒有不談虎色變的!

  生死掌應元三,哪裡知道這地方有這麼厲害的隱伏?一個人前後山轉了一周,已是天將幕色了,待到了「五雲步」正趕上落日時刻。

  他獨自抱膝坐在一石峰頂上,前望著日落的紅霞,但見白騖成群,那味兒倒似應了王勃的「落霞與弧騖齊飛」,而黃山秀麗至此,亦可謂之至極了。正在醉心的當兒,驀地刮起一陣山風,遂見萬鳥升空,鳴聲啾啾,卻向後山繞去,隱隱中更聞獸吼聲聲。那狐兔之類,成群竄出,四散逃逸,像是大難將臨之兆,應元三不由吃了一驚,暗自驚疑道:「奇怪,這是怎麼一回事?它們都跑些什麼呢?」

  念未完,但覺當空萬馬奔騰也似的,馳來一大片雲霧,霎時之間彌山蓋野,應元三不由大吃了一驚,道聲:「不好!」身方立起,遂覺白霧如帶,只一卷,自己已入雲霧之中,應元三隻覺得全身陣陣發冷,這才知道不妙。但仍仗著自己一身輕功了得,尚未覺得如何嚴重,等到身子縱出之後,才發現所望之外,竟全是一片白霧,以自己目力,僅不過能視出尺許範圍,這一急不由大吃了一驚,可是身形竟不由己地直向一處深澗落去!

  應元三這一驚,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可是身在霧中,竟連攀抓一旁的山石樹枝也是不能,自忖必死無疑了。

  就在這驚魂刹那之間,忽覺自己身子似落在一面有彈性的繩網之上也似。

  更怪的是,自己身子方一落下,那藤網也似的東西,卻由四面八方一併包了起來,一任應元三有一身功力,竟是不能掙開,卻反倒是愈掙愈緊。

  生死掌應元三這一會反倒不怕了,他自忖必死無疑,卻想不到竟會絕處逢生,半澗之中,竟會有如此一張生出的藤網;而自己竟這麼巧,正好落在網上面,只要睡著不動,等到霧退了,還愁自己不能脫身不成?

  他想得倒是很好,也就在這霎時之間,應元三全身竟為那環身的亂藤纏了一個緊。

  這時候他已覺出不妙了,遂覺那藤網,竟自慢慢的往上升了起來,就像是有人在提動一般。應元三這一嚇不由連怕也忘了。

  似如此一直上升了十來丈左右,才聽見一個少女的音喘道:「師父!這不像是野豬,野豬比這個重!」

  應元三這一聽,簡直又氣又喜,暗忖道:「這可好!原來這網子是捕獸的,我成了野豬了!」

  想著又掙了兩下,卻又聽原先少女口音道:「喲!還動呢!師父你來幫著我一下,不要叫它咬著我了!」

  生死掌應元三氣得方要開口,卻又聞得另一老人口音哈哈笑道:「傻丫頭,你可走了眼了,你拉上來再看看,是野豬不是?」

  應元三心中一驚,暗想道:「啊!這老人好純的目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之中,莫非他竟看出網中是人麼?」

  想著又聞那少女嬌聲道:「不是野豬,是頭狼我也吃不消呀!我又看不清楚它!」

  說著像是雙手交換著用勁往上拉,應元三方要開口,只覺得背上「砰」一聲,一陣疾痛,像是著了一棒,卻聽那少女道:「先打死它再說!」

  不容應元三開口,第二棒又自打下,這一次那少女想是加了幾成勁,應元三又正想坐起來,少女這一棒,無巧不巧,卻正打在他頭上,只聽見「砰」一聲,應元三就是練有「汕錘貫頂」的功夫,疏忽之下,對這種勢子也是吃不住。

  頓時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口中「啊」了一聲,卻聽見先前發話的老人叱了聲:「施不得!」

  跟著身子似已為人提開,卻聽見那少女咦了一聲道:「師父!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是個人呢?」

  那發話的老人呵呵笑道:「誰說不是人?這小子要不是練有內功,你這一棍子,早把他頭打開了!孩子!你的差事可來了!」

  生死掌應元三絕處逢生,卻料不到,竟會遇見這麼一對師徒。雖然他目光並不能看清這師徒二人容貌如何,可是只由這師徒的對話之中,他已意識到,這一對師徒決非常人。

  尤其是那發話的老人,他竟能目視雲霧,把自己行動形成看得一清二楚,以此判來,這老人決非一般練武之人所可比擬。

  應元三耳聞得這師徒二人對話,只因自己這條命,總是為人家所救,雖是說話難聽,自己又如何能與她一個小女孩一般見識?

  想到這裡不由翻了個身,雙手想把環身的藤索解開,卻為一隻手按住了。卻又聽得先前發話的那老人道:「老弟!你忍耐一會,這網子內還有機關,一個弄不好,可要夾斷了你的手指頭!」

  生死掌應元三不由大吃了一驚,當時訥訥道:「尚沒清教老先生及那位姑娘貴姓?這是什麼地方?小可應元三有禮了!」

  卻聽見老人呵呵一笑道:「你就是新出道的先天無極派的掌門人麼?老夫倒是久仰了你的年少有為!你先不要管我師徒是誰,總之,你這條命,算是僥倖保住了。」

  說到這裡,又嘻嘻一笑,遂大聲喚道:「梅兒!你怎麼又進去了,這都是你惹的麻煩,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著又哈哈大笑了兩聲,應元三不由臉一紅,卻聞得那叫梅兒的少女在裡面應道:「我不管……我不管……他是個男的!」

  那老人又呵呵笑道:「傻孩子!男的又怎麼樣?你方才那一棍子差一點把人家打死,你卻連個禮也不賠,天下哪有你這麼不講理的人?還不快來把這勞什子弄開,你當真想把人家當野豬給弄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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