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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說著他又哼了一聲,丁裳這時不由心中一動,因為看這老頭兒臉上這表情,似乎對冷魂兒向枝梅有些怨恨似的。當時也不好直問,只是看著他發愣,老漁人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的骨格氣質都不錯,很有練武的條件,可惜用功不夠,再不就是學藝不久,你學了幾年功夫了?師父是誰?」

  丁裳因周身為水浸透,再在地上一滾,此刻真個成了一個泥人,本想早些回去換衣服,不想這老人偏又是談個沒完,因知他武功了得,定是一有名的人物,因此絲毫不敢得罪。當時聞言耐著性子答道:「弟子丁裳,家師為藍江……」

  才說到此,這老漁人似乎怔了一下,不禁又呵呵大笑了起來,一麵點著頭道:「原來這個老太婆還在人世上……只是……」他皺了皺眉道:「只是……看你武功卻似未得藍江真傳呢!」

  丁裳臉一紅道:「弟子隨家師不及三載,所以武藝膚淺得很,你老人家見笑了!」

  「娃娃……六十年前,我曾與令師有數面之緣,那時候令師和你現在長得一樣,連說話聲音全都是一樣……真怪……真怪!」

  說著又嘻嘻一笑,丁裳聽說他竟與師父認識,自然更是不敢得罪了。不由皺了一下眉道:「老前輩大名怎麼稱呼?請道出,以免弟子失禮!」

  老漁夫雙手連連地搓著,一面嘿嘿地笑道,點了點頭道:「老夫退隱武林,已多年了,你小小女孩,是不會知道的!不過你師父,一定知道的……」他仰首長歎了一聲,遂含笑道:「不是你問起,老夫幾乎把自己名字都忘了。這多年以來,江湖中只稱我無名釣叟,可是數十年之前,我卻是身掌一派的宗師。我名應元三,人人稱我『生死掌』,你聽你師父說過麼?」

  丁裳不由一驚,當時點了點頭道:「哦!你老人家就是先天無極派的掌門人,以『三陰絕戶掌』聞名江湖的應老前輩麼?弟子真是多有得罪,尚乞老前輩勿責。」

  應元三不由哈哈一陣大笑,宏聲道:「想不到你小小女孩,見聞倒是不差。老夫不才,正是你說之人,只是韶光如水,年華不再;如今早已失去當年豪氣,成為一介老朽了!」

  想不到如此豪邁的一個老人,回想到了當年的往事,竟也會變得傷感。可見回憶足以消磨豪情壯志,並不是一件過分甜蜜的事呢!

  這位先天無極派的掌門人,說完了這句話,白眉連聳,似有無限傷感,那雙細小的眸子,卻又視向丁裳,咧開巨口一笑道:「你師父真放心,像你這種功夫,也早放你到江湖上來走動?難道就不怕損及她威名麼?」

  丁裳心中不由大不是味兒,當時臉紅了一下,氣得低下了頭。應元三忽然大笑了幾聲道:「你不要聽了不舒服,我老人家向來喜歡提攜後輩,何況與你師父,又是道義之交,交往泛泛,自然不能看見你任人欺侮。譬方說……」他微微冷笑了一下道:「像方才你和那向枝梅的徒弟打架,輸給她了,我就很為你不高興……」

  丁裳聽他提到了江雪勤,重憶起落池受辱之事,自然氣憤異常,當時一鼓腮幫子道:「哼!早晚我還要去給她碰碰,我才不服氣呢!」

  應元三嘻嘻一笑道:「你不去還好,去了受辱更甚,你的武功,比起她來,差得太遠了!」

  這句話不禁令丁裳聽得十分不悅,當時明眸一翻,氣乎乎地道:「照老前輩這麼說,弟子這個仇是一輩子也報不成囉?」

  應元三微微一笑道:「何至於如此嚴重,這只是在你了!」

  丁裳眨了一睛眼睛道:「老前輩的意思是……」

  應元三那雙小眼睛,又眯成了一道縫,笑嘻嘻地道:「好糊塗的姑娘……我的話你莫非真不懂麼?」

  丁裳傻傻地搖了搖頭,應元三拍了一下腿道:「唉!我乾脆問你,你想不想報這個仇呢?」

  丁裳點了點頭,皺著眉道:「那還用問麼?她把我弄成這樣,你看!都成了什麼樣子啦?」

  她拉了一下衣服,又有點想哭的樣子,無名釣叟應元三哈哈一笑道:「好!你不要難受,我有辦法給你報仇!」

  丁裳不由一怔道:「你老人家要幫我的忙?」

  應元三搖頭一笑道:「我一個堂堂長輩,怎麼能幫你忙,去打一個晚輩呢?」

  丁裳不由甚為失望道:「那你老人家又有什麼辦法呢?」

  應元三笑道:「你好糊塗!我雖不能幫著你去打她,可是卻可能教你幾手功夫,讓你出口氣總是可以辦得到的!」

  丁裳不由喜得一跳道:「真的?」

  應元三本喜她天真,見她如此,不由又笑了,一面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丁裳忙往地上一跪,對著他磕了一個頭道:「這麼說,你老人家也等於是我師父了,請受我一拜!」

  應元三讓向一邊,搖手笑道:「我可不敢做你師父,我怕你那師父鬼爪藍江找我算帳,我可惹不起她……」

  丁裳也被逗得笑了,一面問道:「你老人家打算怎麼教我呢?」

  應元三手拈銀須道:「我大約在北京還有半個月的耽誤,白天我可沒時間,這麼吧!從明天起,你每晚上到這裡來,我傳授你一兩個時辰……」

  丁裳不禁皺著眉道:「這麼幾天,能學到什麼呢?」

  應元三呵呵一笑道:「自然要想學成了不起的功夫是不可能;不過我所傳給你的功夫,旨在專破那女孩的一套蝴蝶散手。你要學成了,和她對敵時,她只要施出那套蝴蝶散手,包你可以贏她,你還不滿意麼?」

  丁裳想了想笑道:「好吧!反正我和她也沒有什麼大仇,只是她今晚太氣人了,我只要出了這口氣就算了。」

  無名釣叟應元三微微一笑道:「對了!我也是這個意思,只出這口氣也就算了。」

  丁裳不由一怔道:「你老人家說什麼?」

  無名釣叟搖頭一笑道:「沒什麼!你記好了,從明天起,每夜月上時來此,我可是過時不候!」

  他說著一提漁竿,拖著一雙破鞋,吧嗒吧嗒地走了!

  丁裳等他走後,略微想一想,心中也想不出,這位應老前輩到底是何用意。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只要能學到些功夫,又何必要顧慮他許多。當時心中不由一寬,重新又憶起方才落水之恥,只氣得小腮幫子一鼓,真恨不能即刻找到江雪勤,再和她拼一場。

  她一個人如此又發了一陣子狠,這才半憂半喜地離開了什刹海。

  雖然天已很晚了,可是還有不少人來來去去,看到她這種樣子,都停下了步子仔細地看她,她只好加緊了步子走到投宿的一家客棧。

  平日她都是女扮男裝進進出出,旅舍之中都當她是個男的,所以這時她卻不能走正門進去了,只好由外翻牆而入,到了屋內,改了裝束,這才喚來店夥打水洗澡洗頭,忙了大半夜,才算洗了個乾淨。

  不言丁裳自此每夜都去找那無名釣叟偷學功夫,且說照夕那夜懷著懊悔的心情返家之後,心中真有萬分感慨。

  尤其是江雪勤約他私奔的話,當時聽來,雖感不當得很;可是事後冷靜地想想,卻每每令他坐立不安,午夜他輾轉在軟榻之上,腦子更是難定取捨。

  他知道自己如不早作決定,早日離開北京,後果恐怕是不堪設想!

  可是自己久別家園,如今方始返回,豈有再走的道理?二老面前如何說法呢?

  他這麼想了半夜,長籲短歎不已,到了天亮,仍然想不出一個妥善的辦法來處理自己。

  整整好幾天的時間他都悶坐在家裡,有時候看看書,可卻也是心不在焉,內心的苦悶,真可說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了。

  管老夫人見這幾天照夕日日閉門讀書,也不出門,私下談起來,還都很高興。只以為他已把心定下來了,所以連預先想給他告訴的話,也都為了怕傷兒子的心,都不再提了。誰知照夕此刻內心,已到了最愁苦的階段,壓制得愈狠,本能的反抗也愈厲害,只怕到時一觸而發,即成不可收拾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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