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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申屠雷間直被弄了個莫名其妙,這種複雜的感情因素,不要說他一個局外人無從得知,就連當事人的他們自己,一時卻也不可思議。

  申屠雷心知定有原因,心中雖然恨楚少秋到極點,巴不得叫他嘗嘗厲害;可是照夕既如此說,他不便不依,只狠狠地瞪了楚少秋一眼,轉身而去。

  這時四周早已圍滿了人群,二人本正在憤怒頭上,還沒發覺,這時見狀,不由大吃一驚,愈發無意再鬧下去了。

  管照夕拉著申屠雷,很快地鑽出人群,直向廟外而去,身後卻還跟著不少人。

  二人匆匆出外,轎夫早已在外面等著了,管照夕臉色悲痛的催促道:「快回去!快走!」

  申屠雷遂也跟著跳上了小轎,兩乘小橋遂自抬起匆匆而去。

  申屠雷原以為陪照夕來此,可解除一下心中煩悶,卻想不到反倒更為照夕加重了傷情。只見他坐在橋上,臉色青白不定,狀同呆癡一般,不由心中十分過意不去。待小橋走了個平行時,才苦笑道:「今天都是我不好,為大哥惹了一肚子氣。」

  照夕勉強笑了笑道:「這又怎能怪你,那楚少秋太欺人了!」

  申屠雷歎了一聲,道:「大哥怎會和他們認識呢?」

  照夕歎了一聲,卻搖了搖頭。申屠雷益發不解道:「大哥如有心事,不妨吐出,一個人悶著,總是不大好。」

  照夕忽然雙目一動,苦笑著對申屠雷道:「並非是愚兄藏拙不肯告訴你……實在是……這其中有難言之隱!」

  申屠雷黯然道:「我與大哥情逾骨肉,還有什麼難言之隱……适才見那少婦似對大哥頗為情深。」

  才說到此,照夕長歎了一聲,一時傷心道:「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我與你說起過的江雪勤……她如今……」

  申屠雷不由一怔道:「啊……就是她……可是她又怎會?」

  照夕神色黯然的苦笑了笑道:「如今她已嫁了楚少秋為妻,就是那穿紅衣服的少年……」

  他說著仰目視天,申屠雷仍可見他眸子裡晶瑩的淚水,他心不由也跟著一陣難受,下面的話,卻不便再多問了。遂歎了一聲,勸道:「這世界上的一切事,都不必看得太認真了,大哥還是想開一點的好。」

  照夕強作笑臉地苦笑了笑,並沒有說話,申屠雷很明白他此時的心情,卻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

  小轎走了一程,他到底忍不住道:「大哥,我看那江雪勤心中仍似愛你,她之所以嫁給楚少秋,怕也有她的難處。」

  照夕仍是不發一言,申屠雷正想再找些話來安慰他一番,卻聽得身後一連串鈴響聲,跟著跑來一騎飛快的小驢,驢背上坐著一個青布衣裳的姑娘,老遠就嚷道:「喂!喂!前面的轎子停一停!停一停!」

  轎夫聞聲,各自停步不行,卻見那小黑驢響著脖子上的串鈴,已飛快的跑到了轎前。

  驢背上的姑娘,大約有十七八歲,她仰著腰道:「你們之中誰是姓管的?」

  照夕還沒說話,申屠雷已用手一指照夕道:「他就是,你是誰?有什麼事?」

  這姑娘忙翻身下驢,先對二人請了個安,站起來笑道:「我是江小姐的陪房丫鬟,名叫小琴。方才二位公子和我們姑爺吵架,我都看見了,出來以後小姐哭得了不得,她偷偷的叫我來找管公子,送一樣東西!」

  說著揚手拿來一物,照夕伸手接著,正自發怔,小琴已上驢飛馳而去。

  管照夕再看丟來之物,竟是一塊手帕,當時一面令小轎前行,一面把這塊手帕徐徐打開一看,頓時他吃了一驚,原來那方素帕之上,似用炭筆草草寫著幾行字,為:「心如刀割,一言難盡,明晚請在什刹海茶亭等我。」

  其下卻具名一個「勤」字,照夕一時不由心血翻湧,頓時就怔住了,他暗驚道:「你好大的膽子……這如何使得……」

  可是,這卻是一針無比的興奮劑,令他大大地振奮了,他把這塊手帕揉在掌心,心情隨著起伏的轎杆,上下波動著……

  照夕把這塊手絹,收入袖中,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又驚又喜,暗忖:「江雪勤,你好大的膽子,你莫非忘了,你已是有丈夫的人了,這種事讓別人知道那還得了?」

  可是轉念一想,這多年來,自己朝思暮想,甚至於夢寐之中,所念者,亦只此一人,素日只愁難得一見玉人芳容,相思成疾,難得有此機會,如何再能錯過?

  這麼一想他心中又是一動,那緊緊皺著的雙眉,也慢慢鬆開了,同時也由不住笑了。

  隔轎的申屠雷見狀,也忍不住問道:「大哥!是怎麼一回事呀?信上寫些什麼?」

  照夕臉色一紅,本想說一個謊,可是申屠雷那雙眸子,卻似能看透他的心意似的,直直地盯視著他,使他到口的謊話竟是說不出來。,只是尷尬地看著申屠雷,訥訥不能成言,申屠雷不由傻笑了一下道:「怎麼?大哥還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照夕臉色不禁又是一紅,他本不擅撒謊,再為申屠雷這麼一激,不由窘笑了笑道:「我的事怎會瞞著你?只請不要見笑……再說這件事……」

  他一面說著,一面把抽中的那塊小手帕掏出來,遞于申屠雷,遂苦笑了一下道:「你看這姑娘不是胡鬧麼?」

  申屠雷接過了那方小手帕,見是白絲細綢,四周圍還繡著藍邊,不由笑道:「好精緻的玩藝兒!」

  他一面說著,一面把這方小手帕打了開來,細細地看著上面用黑炭寫的字,頓時他就怔住了。照夕一直注意地看著他,這時見狀,只以為申屠雷定會義正詞嚴規勸一番,誰知道申屠雷卻是重重地往腿上拍了一下道:「怎麼樣,我一看就知道這位姑娘還是對你舊情難忘,你看可不是!」

  照夕苦笑了一下,輕聲道:「這話此時也不便談,等回去我們再說好不好?」

  申屠雷含笑點了點頭,說話之間,這兩乘小轎子,已出了西單牌樓,照夕正要催他們抬快一點,卻見身前轎夫一連打了兩個噴啶,他這一開頭不要緊,那抬申屠雷的兩個轎夫也跟著打了起來,一時此起彼落,連轎子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照夕不由皺眉笑道:「你們這是怎麼了?怪不得今兒個出大太陽呢!」

  那轎夫聞言,不由回頭笑道:「公子您老可別糟塌我們,實在……實在……」

  他說著又打了一個哈欠,照夕見他講話之時,竟是眼淚直流,鼻涕也不停地滴流著;而且滿臉倦容,像是疲憊不堪的模樣,不由一驚道:「咦!你怎麼了?」

  申屠雷這時也叫道:「大哥!你看這轎夫,不也是一樣麼?」

  照夕再一注視,果然四個轎夫,都差不多,滿臉死灰之色,一個個都在打著哈欠,照夕不由怒叱道:「你們是怎麼了?昨天都沒睡覺是不是?」

  那轎夫回過頭來,哭喪著臉說:「公子你是不知道……我們哥幾個是犯了癮了!」

  照夕怔道:「犯了癮了?犯什麼癮?」

  那轎夫流著淚,吞吞吐吐地苦笑道:「是煙癮,公子你行行好,叫我們抽兩口就好了!」

  照夕聞言真是又怒又憐,因想到自從外國的毛子,輸入了這種東西之後,中國人受這種東西的害。可是太大了,一般人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莫不嗜之如命,弄得人人鳩面鵲首,面如紙灰。尤其病發時,這種涕淚縱橫之態,令人望之生憐,他腦中不禁憤憤地想道:「林則徐為了禁煙,竟發配到新疆去了,看來再找像林則徐這樣的好官可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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