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潘郎憔悴 | 上頁 下頁
八一


  二人好容易找到了這一處清靜的地方,不想這一會兒又成了熱鬧之區,好不掃興。照夕正要起身喚申屠雷遷地為良,忽見由前院踱進一男一女,衣冠十分華麗,男的在前,女的在後。

  照夕先見那男的一個側面,已是吃了一驚,再向後面那少婦模樣的玉人兒一看只覺得雙目一花,由不住又坐了下來。

  申屠雷見狀不由一驚,只見照夕雙目發直,如同泥塑也似,不由吃驚道:「大哥!你是……怎麼了?」

  照夕才似驚覺,當時把頭一低,咬了咬牙,重又站起道:「兄弟!我們走吧!」

  申屠雷見這一陣子照夕臉色,竟變得一片鐵青,不由十分詫異,四顧一番,問道:「大哥!你看到了什麼了……還是想到了什麼?」

  照夕苦笑了笑,搖了搖頭,忽悠悠地道:「我們走吧!」

  他一面說著遂站起了身子,低著頭,直向殿外而去,申屠雷忙跟了上去。

  不想冤家路窄,那一男一女,卻正由對面走來。照夕頭卻低得更低了,申屠雷卻是邊走邊喚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

  申屠雷這麼說著,一面追了上去,卻見迎著照夕正面走來一雙少年男女,那男的長得身形魁梧,濃眉大眼,衣冠華美,這麼熱的天,他在長衫之外,另加上一件猩紅的坎肩,看來更是刺目,昂然四顧,舉止高傲,令人望之生厭。

  申屠雷乍看之下,對這奇裝異服的男子不由多看了一眼,偏他身邊隨著的那個少女,卻是自己平生僅見的一個嬌滴滴的人物。

  這女的高高的個兒,一張瓜子臉兒,宮樣峨眉,盈盈秋水,偏又是愁染相思,輕顰凝視,她那烏雲也似的頭髮,用一串明珠,把它輕輕束起,就像是漆黑的天空裡,閃爍著一串星星,翠袖短窄,露出一雙雪藕也似的玉腕,下著八幅風裙,一色水綠,衣浪輕輕起伏,就像洞庭黎明的煙波……

  「哎呀!」

  任何人看見她,也會由內心發出這一聲情不自禁的呼聲,這少婦裝束的女人,她的出現,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連申屠雷也驚得張大了眸子,暗暗驚歎道:「啊……好美……」

  不意之間,這一男一女,已走到了他身邊,申屠雷方覺這麼看人家,不大像話,才把目光一轉。卻覺得肩上為人拍了一掌,那紅衣男子已面己而立,嘻嘻冷笑道:「小子!看紅了眼是不是?」

  申屠雷臉色一紅,正要發作,照夕已在前面喚道:「賢弟!走吧……」

  眾人目光,幾乎無不為這絕色少婦吸引住,卻只有這個俊公子,他一直是低著頭,連正眼也不看她一眼。他雖然口中這麼叫著,卻是背朝著申屠雷。

  申屠雷聞言,本是羞憤難當,聽照夕這麼一催,不由對這紅衣少年冷笑了一聲,道:「我哥哥叫我,不與你一般計較,否則……」

  說著正要舉步自去,不想那紅衣人,卻伸出一隻大手,又向他肩上搭來,一面嘿嘿笑道:「小子!你別走!回來!回來!」

  申屠雷向前卸肩,紅衣人大掌落空,他不由氣血上沖,猛地一個翻身,劍眉一挑道:「你要如何?」

  紅衣人見申屠雷竟能逃開自己暗中貫力的一掌,口中不由突地一驚,當時後退了一步,上下看了申屠雷一眼,哈哈大笑了一聲。

  他用手一指身側那絕色女子,朗聲道:「小子!要看女人,也要打聽打聽,我楚少秋的娘們,是能容你這麼看的麼?」

  淡妝少婦聞言峨眉微顰,玉面緋紅,她似乎對紅衣人這種粗俗的話和動作十分不滿,只見她歎了一聲道:「你走不走?我可走了!」

  說著遂欲自行而去,不想那紅衣人哈哈大笑了一聲,一晃身,已到了少婦身前。只見他張開二臂,攔著這少婦的去路,一面嘻皮笑臉道:「不行,都不能走,我不是給你說過麼?你是我一個人的!誰要看你,我把他眼珠子挖出來……現在你看看我,看我說話算不算數。」

  那少婦聞言,一陣心酸,竟自掉下了兩滴淚水,自感遇人不淑,竟自嫁了這麼一個粗俗輕狂之輩,比起自己那意中人,真是相差一天一地!

  當時於眾日睽睽之下,真恨不能有個地縫自己鑽進去才好。

  那紅衣人毫無憐香惜玉之心,見狀並不以為意,只向申屠雷點手笑道:「小子!來送終吧!」

  申屠雷聽這紅衣人說了這些話,早已氣得熱血怒漲,方自把身一縱,卻為一人拉住了,驚視之下,見拉住自己的正是管照夕。

  他臉色極為難看,陣子裡閃爍著悲痛的光采,申屠雷覺得他那只拉著自己的手,微微發抖著。因為他大病新愈,看情形,說不定舊疾又發,這一驚,不由把先前一腔憤怒化了個乾淨,驚道:「大哥……你怎麼了?」

  照夕苦笑了一下道:「我們快走!回去再說。」

  申屠雷茫然地點了點頭,方想用手去攙扶照夕,就聽得一聲怒吼,那楚少秋已撲了過來。照夕和申屠雷說話之時,因是背朝著楚少秋,所以楚少秋並沒有看見來人是誰。他滿心想在愛妻眼前,表現一下自己的英勇,見申屠雷欲去,如何容得,當時厲吼了一聲,已縱了過來,厲聲叱道:「喂!小子想走麼?」

  申屠雷聞言重複恨得牙癢癢的,當時一跺腳,對照夕道:「大哥,稍候,待我會會這廝。」

  正想回身,卻又為照夕緊緊緊抓著他一腕,小聲道:「一介武夫,你別與他一般見識,我們快走吧!」

  說著拉著申屠雷足下加速而行,不想那楚少秋卻是大有非打不可之意。見二人連頭也不回,更不禁暴怒十分,向前一墊步,猛一翻掌,竟用「百步劈空掌」,雙掌齊出,照著二人身後就打!

  他這掌力方一推出,就聽一聲嬌叱道:「不可傷人!」

  楚少秋抖出的雙腕,竟為來人一雙玉掌給分了開來,驚怒之下,才發現來人,竟是自己愛妻。不由雙眼一翻,怒道:「你這是為何?」

  這少婦並非別人,正是江雪勤,只因丈夫恃強淩人,心中不平,卻因事為自己,本來尚能勉強忍著,只是內心感傷難受而已。

  誰知對方少年並不與他一般見識,幾番求去,竟均為丈夫所阻,此刻又一少年,拉了先前少年就走,分明識禮之人,不願多事。卻不想自己丈夫,竟死追不休,更要下毒手,把對方二人全部結束掌下,似此狠毒,真是無異禽獸一般。

  因知楚少秋劈空掌力不弱,生恐二少年受了重傷,這才不顧羞辱,眾目之下,奮身上前,把楚少秋魯莽的舉動予以制止。

  不想楚少秋惱羞成怒,竟自厲顏相對,要說江雪勤武功,實在高出楚少秋不少,既生厭惡之心,大可反目自去。可是須知那時社會情形,女子一旦出嫁,講求的是三從四德,哪怕所遇非人,也要忍氣吞聲下去,何況江家更是聲威顯赫之大家。雪勤自幼受薰陶,這種婦道觀念,早已根深蒂固,不容少變。

  她昔日嫁楚少秋,一半是久候照夕不歸,不知管照夕生死存亡,如何能空守名份?再者是楚少秋之父為官正直,很為父親器重,楚少秋執後輩之禮,出入江府頗勤,加以外貌,武功尚稱不惡。楚父既一再提親,江提督先還支吾其詞,後久候管照夕,非但照夕自己沒有影子,就是管氏老夫婦,也沒有提親之意,因念及「女大不中留」,這才忍痛將愛女嫁出。

  江雪勤聞訊之後,很哭了好幾天,對照夕更不由有些失望。俗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再加上那謀有深心的楚少秋,在這一段時日裡,竟是體貼入微,人前人後寸步不離,須知「烈女怕纏郎」,日子久了,江雪勤也就不再堅持己見了。

  這時候,那活潑英俊的瀟灑的管照夕,在她腦中,已漸漸成了淡影,那花前月下,共結的海誓山盟,也都由於失望而退了顏色,儘管是猶自常在耳際繞轉,也都成了空谷之音……

  感情!真情!哈!我真應笑它們……它們是一具紙老虎,是經不起考驗的。

  它們的存在,是由於相聚而甜蜜,分離是它們的致命一擊。世上確有癡情真心之人,短短的時間裡,大家全是癡情之人,可是如以十年的時間加以分判,那真情就微乎其微了,更不要說一生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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