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潘郎憔悴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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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遠遠朝著這邊走過來,右手一柄摺扇張開來,連連地扇著,左手卻搓著一對黑光淨亮的玉膽,愈發顯得風雅可人。 在他身後卻有一個頭梳兩丫角的小廝,十七八歲的年紀,肩上挑著兩個箱子,緊緊隨著這個書生。他們是由這客棧的側門進來的,一面走著,不時地東張西望,那小廝還一個勁道:「少爺,這裡不錯,就住在這裡吧!我可真是挑不動了。」 那書生回頭一笑道:「好吧!你這小子在家說得多有勁,一上路才走了十幾裡路,就吃不消了,這樣你還是回去算了。」 那小童把兩個箱子放在地下,一面擦著汗,一面笑喘著說道:「得啦!我的少爺,你沒有挑你是不知道,這兩個箱子可真沉。」 他說著用腳在一個黑箱子上踢了一下,皺眉毛道:「尤其是這個箱子……少爺!這裡面都是啥呀?」 那書生笑了笑道:「這是老爺子的硯臺,共有七十二塊,是叫我分贈給京裡的同窗好友的,不可摔碎了!」 小童聽後直齜牙,連道:「我的奶奶……怪不得這麼沉呢!」 這時照夕已和這書生走了個對面,見對方是個讀書人,不由存下了一絲好感,惺惺相借地看了他一眼,愈覺對方長眉星目,氣宇不凡。不免略微停了一下,湊巧這少年也正掉過頭來,四目一對,那書生不由微微一笑,雙手微抱一揖道:「借問兄台一聲,此處可是正興客棧麼?」 照夕見對方發言,不由也回禮笑道:「正是正興客棧,兄台要住店,可至前面問問,小弟亦是住店之人。」 那書生又含笑道了聲:「有勞!有勞!」 照夕卻見他那雙閃閃有神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自己幾眼,遂也對他笑了笑,即自行去。 這書生遂又命那小童,挑起箱子,直向前院而去。照夕回到了房中,因室內炎熱,就坐在廊下,店夥泡上了一杯蘭茶,他就坐在椅子上,一面乘著涼,一面看著院子裡柳樹,腦子裡想著事情。 他想到了江雪勤,不由帶起了些笑容,暗忖:「這麼久了,她見到我可能都不認識了,可是我定能一眼就認出她來。」 正自想得出神,卻聽見身後有人道:「公子請這邊來,這邊有好房子。」 照夕不由回頭一看,卻見一個店夥前行著,他身後跟著二人,正是适才照夕遇見的那書生主僕二人,不由回過身來。 這時那書生已走近了,遠遠對照夕一笑,抱了抱拳,照夕卻回笑道:「又碰見了。」 那書生也連道:「真巧!真巧!」 說著已到了照夕身前,站住了腳道:「兄台就住在這裡麼?」 照夕指了一下自己的房道:「就在這裡,你呢?」 這書生忙抬手對前面的夥計道:「喂!喂!回來!回來!」 那夥計忙跑回來笑問何事,書生遂一指照夕隔壁問道:「這房子很好,我就住在這裡吧!」 店夥皺了一下眉道:「這房子自然是不錯……只是已被人家先定下了,怕不大方便。」 那書生聞言,似頗失望,長眉一蹙道:「不能想想辦法麼?」 夥計皺了皺眉,遂跺了一下腳道:「管他的!公子你就住下吧!他來了,叫他另找房。」 照夕和這書生聞言,都不由一笑,各道:「幸會!幸會!」 這時店小二已把房門開了,張羅著和那小廝把兩個箱子都抬了進去,書生也進房寬衣洗面。 照夕沿途所遇,全是粗俗之人,難得見到這麼一個文雅之人,不由心存好感,暗想:這人語帶北音,想是離此不遠的世家子弟,此行匆匆至京,可能是進京趕考的。不禁又有些感傷,想到自己往昔終日讀書,尤其是父親更深盼自己能在考場中一鳴驚人;而自己卻辜負了他老人家的一番深意,如今竟棄文學武。雖說是學成了一身武技,可是如此回家,在父親面前,亦是難以交待,說不定還會遭到他老人家一頓臭駡呢! 他這麼想著,不由鎖著劍眉,漸漸發起愁來,卻見那隔室少年此時已換了一身青綢便衣出來,愈顯得文雅俊俏! 他笑向照夕道:「兩次相遇,可見有緣,還沒請教兄台大名?此行何去?」 照夕微笑道:「小弟管照夕,世居北京,此行返家,閣下大名是……」 這人笑著點頭道:「小弟複姓申屠單名一個雷字,舍居本地,此次進京,旨在趕考。兄台既是入京,倒與小弟同路,這倒省得沿路寂寞了。」 說著連連撫掌微笑不已,照夕不由點頭稱善,忽然心中一動,想了想道:「能與兄台同路,自是榮幸之至,只是小弟因久別家園,歸心似箭,卻不想在此久留呢!」 申屠雷想了想,遂含笑道:「既如此,小弟也提前趕路就是了。」 他遂拍一下手道:「這樣吧,我們今日就在此歇上一夜,明日一早共同上路如何?」 照夕見他話意誠摯,儀態不惡,心中雖打算早走,卻不願令對方失望,當時想了想,遂笑道:「既如此,小弟亦定明晨再走就是了。」 申屠雷長揖一笑道:「小弟初見管兄,即知是一直率之人,果然不錯,能與兄台同路共店,實在福分不小,真快人也。」 照夕見他雖是文人,談吐亦頗有豪氣,心中又多增了一層好感,暗想旅途得遇此人,亦是難得了。當時連道不敢,隨即落座,呼來茶水,暢談了起來,談到詩書典故,二人都不禁暗自驚訝,深深佩服對方學識見解高超,由是更生敬仰之心。從談話中,他們彼此瞭解了對方身世,可是武功一道,照夕卻是一字不提,申屠雷亦未多問一語,二人直談到金烏西墜。客棧中掌上了燈火,意猶未盡,申屠雷的書僮,卻連連嚷起肚子餓來了。 那書僮名叫青硯,申屠雷對他似頗喜愛,當時喚來命給照夕磕了頭,這才和照夕把臂同出,青硯跟在後面,共出用飯。 一度飯後,二人更是無話不談了。照夕發覺這申屠雷,年歲雖輕,可是閱歷卻十分豐富,各處名勝古跡,都能信口道出,歷歷如繪,他不由暗自忖道:「這申屠雷,定有不平凡的身世。」 他本想問一下對方可曾擅於技擊,只是又怕問出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由是話到口邊,又行忍住。再說看他樣子又似不會,也就沒有多疑。 當晚二人又在月亮下麵談笑了半天,申屠雷還擅畫,當時揮毫為照夕畫就一個扇面,畫的是一隻鸚鵡,栩栩如生,照夕遂題詩句為: 嶺外經季別,花前得意飛, 客來呼每慣,主愛食偏肥; 才了憐紅嘴,佳人學綠衣, 狸奴亦可怕,莫自戀芳菲。 各自都讚不絕口,由是更為傾倒,二人直談到夜深人靜,才回房就寢。 照夕進房之後,心中不禁高興異常,想不到沿途得此好友,一時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二更天,尚未能入睡。 他正想坐起來,點上燈,看幾頁書再睡,不想方動此念,卻見窗前人影一閃,一人已面窗而立。身法巧快已極,照夕不由吃了一驚,當時仍不動聲色,倒要看看這夜行人意欲何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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