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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才說到此,忽見那丁裳哭著跑上前,她猛然伸手,「叭」的一掌打在了照夕的臉上。管照夕哪會想到這姑娘竟有這一手,一時不由被打了個滿臉花,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卻見丁裳咬著牙,流著淚,又似有些驚慌害怕的樣子道:「你既然和女賊來往,我們誰也不談了,我走了。」

  照夕這時不禁大怒,他猛然走前了一步,恨聲道:「你怎麼打人?不談就不談!」

  丁裳一連退了幾步,她臉色蒼白,張大了眼睛,聽了照夕的話後,她點了點頭,抖顫地道:「好……好……我走!」

  她說著嬌軀一扭,已穿窗而出,沉沉黑夜裡,頓時失去她的影子。

  照夕心中仍然焚燒著怒火,他用手摸著那半邊被打的臉,心想這是怎麼一回事?這丁裳也太欺人了!

  他慢慢走到了窗前,夜風由視窗刮進來,令他微微感到蘇醒。這一切都令人不敢想像,忽然他似有所悟,猛然撲到窗口,叫道:「丁裳!丁裳……」

  可是黑夜裡,再也看不見那個天真的姑娘了,照夕不由歎息了一聲,慢慢又走回到了房中。正在百感交集,卻聽見門外有人輕輕地敲門道:「管相公!管相公!」

  照夕答應了聲,卻聽見文春的聲音道:「誰到相公房裡來啦?」

  照夕懶聲答道:「沒什麼人,你去睡吧!」

  文春又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自言自語地道了一聲奇怪,這才悄悄而去。

  她去了以後,照夕卻是再也睡不著了,他點上了一支蠟燭,仰著首想著心思,不禁又深深後悔不已。他忖道:「我也太不對了,何必和她一個小女孩一般見識?這一下她怕不傷心要死!」

  想著又長歎了一聲,又想到了丁裳千里迢迢追隨自己,可見這姑娘內心是如何的愛著自己,如今……唉!

  想了一會兒,又不由轉想到了樓上的尚雨春,暗暗忖道:「為什麼丁裳要說她是女賊呢?她不是一個大家閨秀麼?」

  想著不禁心中煩亂如麻,暗暗忖著自己出道未久,卻又惹了一身感情債,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呢?

  他立刻打了一個冷顫,頓時就好像由頭到腳澆了一盆冷水,嚇得由床上一翻而起,他暗暗叫道:「好險!管照夕呀,管照夕,如果你真要和這尚雨春弄下了什麼不了之局,將來你還有何臉面,再見那江雪勤?」

  他想到這裡,真是如大夢初醒,當時匆匆由桌上筆筒內,抽出了一支毛筆,找了一張紙,蘸了些墨,在紙上草草地寫上:「雨春姑娘妝次……」

  寫到這裡,他又有些猶豫了,想到雨春刻下仍在傷中,我竟忍心拋下她不顧麼?

  他緊緊地鎖著一雙劍眉,想了良久,終於一咬牙,暗忖:「看來她的傷已不妨事了,我如再呆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如若傳言出去,試想我將有何臉見人?我還是當機立斷,快些走吧!」

  於是,他再也不多猶豫,下筆如飛的接著寫道:

  「旅途適逢其會,得識姑娘,並承不恥下交,善意接待,衷心感慰實深。貴恙已無大礙,至多旬日當可照常行走,愚兄本應親侍病榻,以謝知遇之恩,奈因歸心似箭,家園路遙,不克久留,午夜思及,去意已決,來日方長,後會有期,叨在知心,不敢瑣瑣言謝,匆布

  敬請  坤安

  愚兄管照夕行午夜夢回留上」

  寫完了這封信後,他又從頭看了一遍,雖覺得有些地方詞不盡意;可是也不敢表明得太清楚了。當時把這封信,用硯臺一角,平平地壓在書桌子上,插上了筆,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傷懷。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晝夜,可是在自己一向平靜無波的心井上,似已泛起了一層波紋。

  推開了窗,見天上已透出了些微明的顏色,天馬上就要亮了。

  到了此時,他也不再猶豫了,當時一按床沿,如同一隻巨鳥似的,已飄身窗外。他抬頭向樓上看了一眼,似有無限的依戀;可是他終於跺腳而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晨風寂然的街道上,管照夕飛快地馳著,他唯恐走不成,所以他行馳得非常快。一個時辰之後,他已來到了市街之上。

  這時天還沒有大明,只有幾家趕破車的,拉著青菜往菜市上去。照夕又行了約十二分鐘,才找到先前那家客棧,天還沒亮,也不便打門,他乾脆越牆而入,見店內一片寂然。偏院裡已經有人起來了,一個小夥計在拉著風箱,升著藍焰焰的爐火,另有一個圍著圍裙的夥計在推磨。

  照夕輕輕走到自己那間房間,推門而入,想了想此處也不便久留,還是早些離開的好,遂把東西整理了一下,這時耳中仿佛聽到窗外有馬嘶之聲,一少女口音嚷道:「快算帳!快算帳!」

  一個夥計答應著道:「姑娘!這麼早您上哪去呀?」

  那姑娘不知又說了些什麼,照夕沒有聽清楚,他暗暗奇怪道:「想不到還有人起得比我早呢!」

  當時仍然低頭整理東西,所謂東西,也不過是他脫換下來的幾件舊衣服;還有些銀子。舊衣多已破爛,也不便再穿了,只把銀兩打點一下,系在身上,把那口劍,用布包纏上,也背在背上,這才開了房門,扯著嗓子大叫道:「店家!店家!」

  他叫了十幾聲,才見由前院跑過來一個夥計,這夥計正是替他去當東西的那個夥計,他口中連連道:「來啦,來啦!」等到了照夕身前,不由發著怔,用手摸著脖子道:「我的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昨晚上上了門,我看你這屋裡還沒人呢!」

  照夕含糊答道:「我剛回來,這就要走,你給我算算帳,還有,能找一匹馬不能?」

  這夥計翻著眼道:「奇怪!天還沒亮呢!怎麼你就要走?這麼早哪兒找馬去呀!馬房還沒人。」

  照夕皺眉道:「那就算了!怎麼方才我聽見馬叫呢?」

  這夥計齜牙一笑道:「我的爺!那是人家丁小姐自己的馬;而且昨晚上就由棚裡牽出來了,就拴在這棵棗樹上。」

  他用手指了一下那棵棗樹道:「你看,拉的到處都是屎,沒辦法,人家是姑娘家,咱又不好說什麼……」

  照夕這時怔怔地發著呆,暗想莫非真是她麼?那可真是太巧了,差一步……

  當時問那夥計道:「你說的那個丁小姐,是不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挺高的個兒,剪的短髮?」

  那夥計咧著一張大口笑道:「可不是,一點不錯。相公!這姑娘你認識?」

  照夕當時也不及答話,飛步就往門口跑去,後面的夥計大聲叫道:「走了!來不及了……」

  照夕也不理他,穿過了一進院落,來到門口,只見小街寂然,哪還有丁裳的影子,他不由得跺著腳,連連嗟歎不已。

  那夥計還追上來問長問短,照夕不耐煩地付了房金,遂揚長而去。

  到了晚上,又到了開封地面,這地方可是熱鬧極了,但照夕也不敢久留,在一家小客店裡住了一夜,第二天花了七兩銀子買了一匹瘦馬,遂又向前疾馳趕路。

  他備足了充分的乾糧,放馬在這黃土大道上走著,馬行一日,到了晚上就到了「封邱」鎮城,看看人馬,全成了一色黃色,加上汗水,愈發像是掉到了泥潭中。

  封邱地面上繁華得很,因為這地方緊鄰冀省,兩省來往的人很多,從山東菏澤、曹縣等地方來販賣府綢的商人也很多,大街上極為熱鬧。照夕實在走不動了,只好找了一家小店住下。好好地洗了一個澡,一個人走出店外,湊巧這家客店對面就是一戲館子,演唱的是豫省地方戲河南梆子,戲碼貼的是《三騎驢》、《甩大辯》,前來看戲的人極多,他因沒看過這種戲,一時好奇,也就擠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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