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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照夕一時有些毛髮聳然,他用驚異的眼光注視著這個語無倫次的怪老人,不知他心中什麼打算。

  這時洗又寒卻由提來的一個口袋之中,取出一件黑色長衣,穿在了身上,又由袋中摸出一小塊石灰,遞與照夕道:「這是一塊石灰,你把它捏碎了,抹塗在你右手中食二指之上……」

  他又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道:「我這件黑衣服,是很乾淨的,現在我們可互相對一陣功夫,你可把你所學的一身小巧功夫,完全施展出來,向我身上下手。」

  照夕似乎面上微有難色,洗又寒又笑了笑道:「你可以放心,我決不會向你下手,可是我卻會盡力躲閃,在三十招之內,看你指上的白灰,點在我身多少。」

  管照夕這才知道,原來師父是借此來考核自己的身手,當時點了點頭。洗又寒又道:「可是,你點中的地方,必須是我身的穴道。在動手之間,我口中會不停的報出各處穴道的名字,每處穴名,我只報一遍,在口中報出的時間之內,你沒有點中,便失去了再點的機會,你請不清楚?」

  照夕不由驚恐道:「師父如此身手,只怕我一下也點不中。」

  洗又寒冷笑了一聲道:「要是如此,這五年以來,我的心血可就全白費了!」

  照夕聞言,不敢再說什麼,只好依言,把那石灰塊緊緊夾在雙指中間。他不敢把石塊捏碎,因怕那麼做,會不太清楚。

  這時洗又寒已縱身在草坪間,回身點首道:「你快點來,要記住我口中所說穴名,不可有錯。」

  管照夕到了此時,也只好把心一硬,當時身子往前一縱,已到了洗又寒身前。就見洗又寒身如敗絮殘花似的猛然飄出了丈許,同時由他口中傳出了一聲低叱道:「志堂!鳩尾!」

  照夕這時集中全身精力,聞聲唯恐時光不再,哪敢絲毫怠慢,猛然用「踩雲步」的身法,追到了老人身後,駢指就點!

  可是他才點到了「志堂穴」,尚不及往下再點「雞尾穴」時,洗又寒身子卻緊跟著變了。

  同時在他柳浪似的身形變化之中,一連串的穴道名稱,就如同炒蹦更似的脫口而出。那一襲黑色長衫,帶起了唆唆的風聲,獵獵起舞,真似鬼影飄蕩一般。只見呼呼的疾風影中,裹著照夕倏起倏落的身影,約半盞茶之後,那洗又寒一聲長嘯,倏地振臂拔上一聳石尖,高叱道:「好了!」

  照夕本已撲上,聞聲不由把去勢一收,這時洗又寒已由石尖之上,如同一片枯葉似的飄了下來,他那枯瘦的臉上,帶著無比的興奮之色,道:「想不到你的身手,竟有如此進步。」

  他一面說著,一面不時低頭,審視著身上那件黑色長衫,只見黑衣之上,白斑點點,他略一注視,點了點頭道:「我報出了六十三穴,你僅有五穴沒有點中,其它都差不多……實在難得!」

  他用手把身上的白粉拍掉後,看著管照夕道:「你在武功方面,我也不用試了……現在你隨我來。」

  他說著回過身來,直向山邊走了過去。管照夕這時心中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這多年以來,總算沒有白費時間;憂的是不知師父下一步又將如何。

  當時跟著洗又寒走了有三四裡路,來到一處窄道,照夕不由道:「師父,再走可有住家的人了。」

  洗又寒站住了腳步,見道旁有幾塊石頭,他用手指著一塊石板道:「我們先坐下。」

  照夕怔了一下,依言就坐,洗又寒這時臉色鐵青道:「我們等一個過路的人。」

  照夕心中不由奇怪,可是也不敢多問,只低著頭,心中動著心思,洗又寒鐵青著臉,坐在一邊良久,也沒有說一句話。

  又過了一會兒,才見一個背著鋤頭的人,由遠遠的山道上走來,洗又寒微微一笑道:「好了!有人來了。」

  照夕不由馬上由石上站起,仔細向那路人望去,奇怪地道:「他是誰,我不認識!」

  洗又寒微笑道:「我們都不認識,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過路農人。」

  照夕不由驚道:「可是,你老人家……找他有事麼?」

  洗又寒冷笑了一聲,翻著眼皮,慢慢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凡人我門中之人,在出道之前,需要當著師父的面,親手殺一人!」

  才說到此,照夕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他怔了一下道:「這……這又為什麼呢?」

  洗又寒忽然哈哈一陣大笑,他那冷峻的目光,如同是兩道寒電似的在照夕面上掃了一下,道:「不為什麼!這是規矩。」

  照夕不由呐呐道:「可是,這人是一個好人;而且和我們又沒有什麼仇。」

  洗又寒這時並不理他的話,只用手一指那行將來到眼前的農人道:「用你學成的蜂人掌,往他身上下手。」

  這一霎,管照夕心中起了極大的變化,原本是明辨是非的人,可是不知如何,洗又寒這句話,竟在他內心起了莫大的鼓勵。

  他猛然跨出一步,右臂向外一探,五指箕張,怒吼了一聲,那農人已在他奇異掌力籠罩之下了,洗又寒看到此,似面有喜色,他笑道:「快撤掌力!」

  管照夕這只麻癢的手掌,每當他欲施「蜂人掌」力時,都似有「殺而後快」的意念。

  可是這一霎,竟覺一絲冷冰之氣,由脾肺之間上沖頂門,頓時那股殺人的怒焰冷了不少。

  他抖戰著舉著未曾發出內力的那一隻手掌,一時不禁猶豫了起來,這時內心似在遣責著他道:「你不可任意殺人!」

  他看到在痛苦掙扎中的那個農人,他的氣焰愈發消失了。他偏過臉向洗又寒看了看,卻見這怪老人,臉上帶著又驚又怒的神色看著自己,他那雙憤怒眸子,似乎都快要噴出火來了,鼻中發聲冷笑著。

  管照夕立刻感覺到,如果自己違背了這項命令,恐怕自己將會遭到殺身之禍。

  由此更證明了那丁裳對自己所說的話,一點也不錯,這老人確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怪人。

  一刹那,他再也沒有時間去考慮許多了,同時也就在矛盾的內心之下,猛的一拍掌,叱了聲:「去吧!」

  倏地力貫單掌,一掌擊出,只聽見一聲慘叫,那農人竟被他這種無比的怪異掌力,打向了半天之上,尚未落地,已是血肉橫飛了!

  照夕掌力發出之後,身子也由不住向前撲了好幾步,他觸目著那血肉模糊的屍身,內心痛如刀絞。

  可是現在他眼中沒有一滴淚,他像是一個麻木的人,在這個兇殘的師父之前,他是不敢有任何舉動的……洗又寒終於滿意地爆出了一聲長笑,他走到了管照夕身前,在照夕肩上拍了拍,朗聲道:「好!畢竟是我門中的弟子,現在你已通過了我的考試了。」

  他微微笑了笑,又道:「老實說,方才我見你那種猶豫不決的樣子,心中真不禁替你擔心,總算你後來又下了決心。」

  他狂笑了一聲,又在照夕肩上拍了一下道:「現在你可以出道江湖了,我們師徒再見有日。」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他仍然為著方才的盲從而懺悔,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洗又寒說完了一句話,竟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癡癡地看著師父的背影,心中又似乎有些依戀;可是他並沒有追上去,叫一聲師父,直到血魔洗又寒的影子完全消失之後,他才歎息了一聲。

  突然他像發瘋了似的,撲到了那具死屍之前,低頭看著那無辜屈死在自己掌下的農人,心中湧出了無比的慘痛和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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