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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洗老這時臉上才帶出了一點笑容,他面色變得稍微和善了一點,遂道:「只要你能謹遵我言,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可是你如果有違我言,那時也說不得叫你血濺我肉掌之下!」

  這一番話,不禁說得照夕一陣心驚肉跳,唯唯稱是,洗老往起一站道:「口說無憑,來!我們立個字據。」

  他說著遂返內室而去,須臾,他拿著一個黑色的小布包走了出來。

  他此時臉上,更顯得陰森可怕,他把這個布包往桌上一放,滿面威容地道:「你進來!」

  照夕忙應了一聲,小心地走到桌前,洗老用手一指桌上的布包道:「你把它打開看看。」

  照夕聞言答應了一聲,依言用手把這黑布包慢慢了打開來,只覺得內中包著軟軟的東西,似乎還有一本書,待打開一看,內中是兩個皮袋子,另有一本厚厚的典冊,同時有一股腥臭之味上沖鼻端。照夕不由劍眉微皺,暗想:「這是怎麼回事?」

  洗老點了點頭,冷笑道:「你把書翻開……翻到最後一頁!」

  照夕不由信手一翻,只見全是一個個血紅的手印,另一邊卻有記栽文字,當時只覺得一陣陣心驚肉跳,也不敢多看,匆匆依言,翻到了最後一頁,見是一張白紙,洗老示意地點了點頭。

  照夕忙放下了簿子,垂立一旁。

  洗老用手一指桌上的筆道:「你把你的姓名、地址以及年月生辰寫下來,要寫得很清楚。」

  照夕怔了一下,可是轉念一想,這也是很平常的事,想著就依言,把姓名年歲住址寫了下來,洗老就立在他身後,冷冷的囑道:「如違師言,願受本門火炙屍刑!」

  他哼了一聲道:「把這句話加上。」

  照夕不由仰著臉道:「師父!什麼是火炙屍?」

  洗老倏地一瞪雙目道:「我叫你寫,你就寫上,哪裡有這麼多廢話!」

  照夕只好依言寫了上去,最後又具了名字,洗又寒把本子拿起,看了一遍,才點了點頭,他又一指桌上的印泥道:「把十指指模打上,慢慢來!」

  照夕暗自歎息了一聲,心說:「原來拜師還有這些手續啊!這簡直不就是形同賣身一樣麼?」

  可是他此時,卻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想這些了,洗老叫他怎麼做就怎麼做。

  一切就緒之後,洗又寒才點了點頭笑道:「其實這一切都是多餘的,不過這是我門中的必要手續。」

  照夕連連稱是,洗又寒又點了點頭道:「你把那個皮袋子打開看一看。」

  照夕現在是真聽話,叫做什麼就做什麼,當時依言忙把一個皮袋子拿起,將束口的細繩子解開。才一開袋口,只覺一股血腥之味,中人欲嘔,當時嚇得差一點兒把這皮袋子丟了。

  可是洗老一雙眸子卻緊緊地盯著他,照夕嚇得忙又收了回來,仔細往袋中一看,不由嚇得手都抖了。

  原來袋中竟是一條血跡斑斑的髮辮,尤其是辮根上,尚還連著一塊枯黃的人皮。

  管照夕就是再沉著,看到此也不禁倏然變色,他叫了聲:「師父……這是怎麼回事?」

  洗老呵呵一笑,就手拿過了這皮袋,收上了口,一面笑道:「你不要怕,我只是叫你來一看,知道一下為師的手段而已。」

  照夕不由張大了眸子道:「這個人是誰?師父怎會……」

  洗又寒點了點頭道:「這是你二師兄……他叫谷雲。」

  說著不由長歎了一聲,照夕更是大吃了一驚,忙問道:「既是二師兄,你老人家又何故將他……」

  洗又寒倏地哼了一聲道:「我方才不是說過麼?他妄敢不遵我言,而且竟敢……勾引外賊,對我加害……所以我……」他冷笑了一下,用手指著另一個皮袋道:「這是你大師兄,他和你二師兄是一樣的下場……我也把他殺了!」

  管照夕一時呆若木雞,洗老看了他一眼,收了臉上的笑容,轉為微笑道:「可是你放心,只要你對我忠心,不出賣我,我不會對你如此!」

  照夕翻了一下眼皮,道:「我那兩個師兄,原來是出賣了師父?」

  洗老不由一陣咬牙切齒,憤然作色道:「豈止出賣我……我這條命,還差一點送在他二人手中,嘿嘿……」

  他冷笑了幾聲,點著頭道:「可是,他們仍沒有逃過我的手去!」

  他說著,臉上罩下了一層陰影,看著十分可怕,就見他仰著臉喃喃道:「可恨的孽障……可恨的淮上三子!」

  照夕不由驚問道:「淮上三子……師父……」

  洗老忽地一怔,叱道:「不要多問!」

  照夕心中這時暗暗想道:「師父真是一個令人敬怕的怪人啊!」

  他猜想到,這洗又寒本身定有一件極為隱痛的事情,不為外人所知。可是,因為師父曾經關照過他不可猜疑,所以管照夕一想到這裡,忙岔了過去。

  洗又寒這時已把簿子收好,又用黑布包紮了起來,他目光灼灼地注視在照夕臉上,半晌才道:「你那兩個師兄,雖是隨我多年,學成了一身難得的本事;可是到底限於根骨,未能登峰造極……他們死了之後,我也就失去了傳人。」

  他歎息了一聲,看了管照夕一眼道:「這多少年以來,我因收徒灰心,差一點兒死在了徒弟之手,所以抱定寧可把一身絕技失傳,也決不再收一個徒弟了……」說到此,他頓了一下又道:「自從你一來此,我已猜出你安有拜師之心,只是一來我已下定決心不再收徒,再者我取徒條件太苛責……也不知你是否有此資格……」

  他微微一笑道:「這幾個月以來,你固然是在天天留意我,可是我又何嘗不在天天注意你?」

  說到此,照夕不由臉色一紅,洗老笑了笑,又接著說下去道:「經我仔細觀察的結果,你質稟、根骨、智慧無不是上上之材,我的心就有些動了。」

  管照夕不由暗自欣喜,洗老白眉微皺,又道:「後來又見你誠心可感;而且我為試你是否貪財,故意遺落珠袋在外,你居然見財不昧,誠心難得!」

  說著他又獰笑了一下道:「當時如果你一時貪心,可就為你自己造下了殺身大禍了!」

  照夕嚇得直打冷顫,洗又寒又接下去道:「也就是因為以上幾點,所以我才饒你不死,竟破格收你入我門下,在你來說,確實福緣不小!」

  他冷笑了一聲又道:「這是因為特殊的事故,才迫使我洗又寒來此窮途,否則青海天沙嶺冷心軒,和江南十二道台,那種勢派和今日又自天壤不同了!」

  他像是有無限地感慨,長籲了一口氣,那瘦臒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回憶,這一霎,在他臉上的皺紋裡,蕩漾著悲痛、憤怒和仇恨。

  管照夕只是靜靜地聽著,不敢多岔一句,可是聽到此,實在又忍不住,不由問道:「師父為何不回去呢?」

  洗又寒冷峻的目光掃視了他一眼,嘿嘿冷笑了幾聲,低頭自語道:「總有一天,我會回去的。」

  他突然正色道:「今天我對你說的任何話,你都不許對外人洩露一字,否則……」

  照夕打了一個冷戰,連連點頭道:「你老人家放心,弟子一定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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