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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


  秦漁心裡有了這種微妙的感觸,對於他的抗命不去,居然也就不再追究。

  他足下一連踏進幾步,目光逼向郭彩綾道:「丫頭,眼前你大勢已去,且隨本座轉回,也許尚有一線生機,否則——哼哼,就算本堂主對你有姑息之心,祇怕歐陽堂主也是放你不過,放聰明一點,豈不是好!」

  郭彩綾原以為黃衣釣者係對方之人,心裡未免還有些嘀咕,這時才知道自己錯擔了心,非但如此,由方纔黃衣人凌人的眼神,以及他對秦漁所採取「不予理睬」的神態上看來,很可能這個人還是一個強硬的角色。因為這裡方圓數百里內外,無人不識宇內二十四令總壇所在,又有幾個不要命的人,膽敢跑到宇內二十四令總壇門外來討生活的!以此而判,這個黃衣釣者的身分、動機,可就不得不令人有些疑心了。

  郭彩綾先時在黃衣釣者側目之際,已不禁震驚於對方那雙精氣四溢的豐朗眸子,從而也就斷定出這個人絕非是易與之輩。是以,在她走投無路之際,也就自然而然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原以為他們雙方一言不合,很可能大打出手,自己也就多了一個幫手,卻沒有想到對方卻是好涵養,竟然無睹於當前的拼殺搏鬥,一心一意只在他手上的釣竿,看起來這個架還是要自己打下去,心裡未免有些失望。

  雙方既然陌不相識,郭彩綾自無要求對方為自己賣命拼殺之理。

  眼前風雷手秦漁出言逼迫,不禁又激發起她好勝之心,當下一緊掌中劍,冷笑道:「想要我不戰而屈,你是休想!有本事你們就殺了我。」

  風雷手秦漁嘿嘿一笑道:「本堂主對你已是破格容忍,且莫要不識好歹!」

  一旁的歐陽不平似乎對那個黃衣釣者十分在意,一雙明銳瞳子,自一見對方之始,即頻頻在他身上轉移不已,顯然已察覺到對方的非比尋常。這時他身子向側方一轉,重新攔住了郭彩綾的去路,手中摺扇一指彩綾道:「姓郭的丫頭,秦堂主已對你再三容忍,再不識進退,本座第一個就饒你不得!本座還不信,什麼人有天大的膽子,竟敢插手管宇內二十四令的閒事,除非是他活的不耐煩了!」

  這番活很明顯的已亮出了字號,分明是意在警告那個黃衣釣者,要他少管閒事。

  那知話聲方自出口,耳聽得水聲一響,銀光一閃,一尾活生生的鮮魚,隨著黃衣釣者甩起的竿勢,突地脫水而起,直向著那位歐陽不平臉上飛去。

  風雷手秦漁怒吼一聲:「大膽!」跨虎籃霍向上一掄,卡喳聲中,已把那尾撲面的鮮魚鎖入刀梭之內。

  黃衣釣者這種飛魚襲面,幾近遊戲,其實是絕大侮辱的動作,加諸在宇內二十四令兩位堂主身上,簡直極盡挑撥凌辱之能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對於秦漁、歐陽不平來說,莫不感到極大的羞辱,相繼怒由心起。風雷手秦漁再次的怒嘯了一聲,那隻鎖住對方鮮魚的跨虎籃,用力的抖動了一下,決計利用跨虎籃的十數把刀刃,先將對方那尾釣的鮮魚,連同對方釣魚線一併絞個粉碎再說。那裡想到這麼一個簡直不成問題的小小動作,卻也不能順其心願。他這裡功力內斂,跨虎籃晃搖得嘩啦啦漫天價響,奇怪的是鎖在籃內那條鮮魚,仍然在裡面活蹦亂跳不已,十數把鋒利的刀刃絞削之下,休說是一條血肉凌聚的鮮魚,就是一塊青石,也當絞成粉碎。妙哉那條鮮魚卻通體上下看來未曾傷著分毫。非但如此,就連那根細若無睹的魚線,也依然完好如初,依然緊持有力的連結在黃衣釣者手中釣竿之上。

  這番景象太奇妙了,簡直奇妙得不可思議!

  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原待向黃衣釣者撲上的身子,在目睹著這等詭異奇妙的情景,忽然定住不動。

  郭彩綾也驚嚇得目瞪口呆。

  現場最感尷尬,羞窘的莫過於風雷手秦漁本人了。憑他一身精湛的武技,三十年風塵歷練,走南闖北,掌中一對跨虎籃,不知毀過多少成名的英雄俠士,摘下過多少人的「萬兒」,然而像眼前這種怪事,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驚懼、震怒、羞忿一股腦地壓迫著他,使得他把心一橫,越加的要與對方這個人別別瞄頭,見個真章兒。

  由是第二次提聚真力,跨虎籃搖晃得嘩啦啦震天價的一陣子脆響。

  妙的是那尾銜結在對方魚線上的鮮魚,仍然是在刀梭子裡活蹦亂跳不已,休說是如其想像的絞為肉泥,簡直片鱗未脫,全身上下不見一些兒血漬。令人更驚嚇的是,那個倚石垂釣的黃衣釣者,卻仍然保持著原樣,端正的坐在石上,甚至於連身子也沒有迴轉過來。

  這番動作太奇特了!從而使得宇內二十四令內四堂的兩位堂主打心眼兒裡起了一陣子兢驚。

  跨虎籃鎖著鮮魚,魚連著線,線又連著魚竿,魚竿持在黃衣人的手裡,這一連串的巧妙關係,使得黃衣釣者與那位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之間,形成了暫時不可分開的微妙關係。

  風雷手秦漁的狼狽尷尬與不能自已,似乎只有那位乾堂堂主瀟湘俠隱歐陽不平最能體會,他二人到底是一條線上的,有著榮辱與共的切身厲害關係。目睹著風雷手秦漁的這份尷尬,歐陽不平也情不自禁的紅了臉。在一陣兢驚之後,他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冷哼,手中描金摺扇倏地閱起,肩頭略傾,箭矢也似的直向黃衣釣者坐處猛然狂襲了過來。

  雖說是到目前為止,這個黃衣釣者只不過僅僅露了這麼一手,可是就這麼一手就足夠了,足夠使兩位堂主體會到來人實在是他們畢生所僅見的一位傑出高手。

  既已動手,就能分出個勝負高下。瀟湘俠隱歐陽不平一身武功,較之風雷手秦漁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宇內二十四令能夠身任內四堂堂主之一,當然必有過人身手。這時他身子一經撲上,手下絕不留情,掌中描金摺扇倏地掄起,夾附著一股尖風,霍地直向黃衣釣者當頭打落下來。

  對於一旁觀戰的郭彩綾來說,歐陽不平的身法實在當得上驚人二字。隨著他落下的身勢,形成了一股狂風,地面上灰沙在他身形落下的一刻,霍地四下裡飛散揚起。那一柄描金摺扇,卻是撥風盤打直下,猛厲的向著黃衣釣者當頭頂門大笠直揮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柄描金摺扇閃爍著金光的扇骨,眼看著已將擊中在對方頭頂的一瞬,那個黃衣釣者忽然身子微微向左邊偏了一下。

  身軀的移動,配合著他揚翻而起的一隻左手,那種動作看起來實在並無高明之處,只是極其從容至然而已。然而,在他這個普通的動作裡,含蓄著令人驚異的功力,這一點,事實上已由歐陽不平的動作裡得以證實。

  黃衣釣者這一手「揮手斜陽」,的確含有那種像夕陽黃昏般別致的詩情畫意,然而武林中越是精妙絕倫的功力,卻每每溶於這類看似完全自然的動作中。

  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在對方這等從容的一個手勢裡,登時大見張惶。他來的快,去得也快。一來一去,其勢有若疾雷迅電。

  只見他下襲的身子,鷹隼般的就空一個倒折,夾附其軀的是一陣噗嚕嚕衣帶風聲,歐陽不平已落身三數丈多。憑著他傑出的輕功,犀利的見識,使得他暫時躲過了黃衣釣者那一式看似無奇的揮手之姿,只是他的驚懼與狼狽卻已在在難掩。在地上一連踉蹌倒退了十八步,才站住了身子,那張臉卻因為過於驚嚇之故,在極短的一時間,連續的變幻了好幾次顏色。

  郭彩綾雖然無從感覺出黃衣釣者的功力如何,卻能體會得出對方那種純粹溶冶於自然的出手功力,必係更為驚人!

  她忽然憶及了一句老生常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之印證於眼前這個黃衣釣者,令她大有這種感觸。

  對於那位乾堂堂主歐陽不平來說,黃衣釣者那一手揮手夕陽,確實使得他大夢初醒,他忽然發覺到自己的功力與對方簡直難以相比,頓時使得他愕在了當地動彈不得。

  這個架必然還要打下去,但是將要如何一個打法,卻得好好觀察思索一番。

  黃衣釣者掌退歐陽不平之後,這才緩緩的由地上站了起來,他手裡兀自拿著那根長長的釣竿,事實上他與風雷手秦漁之間的一段爭執,尚還在持續之中。

  郭彩綾原本就猜測著這個黃衣釣者,必然身材極為高大,這時在他站起來的身勢裡,果然得到證實——足足有七尺開外的高度,闊肩巨臂,襯以他軒昂的氣勢,端的是十足的一個偉丈夫。

  風雷手秦漁仍然是不死心,只是他卻是無論怎麼個使勁兒,就是割不斷對方手上的那根魚線,這使他苦惱忿怒萬分。

  黃衣釣者那雙灼灼神采的眸子,一直注視著他,莊嚴的面頰上自一開始就不曾顯現出任何表情。現在依然如此,他一隻手平舉著釣竿,由釣竿漸漸彎曲的程度看起來,似乎那條魚竿上,已逐漸加諸了力量。漸漸地,那根魚竿越形彎曲——

  風雷手秦漁的一隻跨虎籃,已不如先前那般搖動的劇烈了,最後漸漸趨於靜止。

  釣竿越形彎曲,風雷手秦漁的表情也越形的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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